泰拉历1135年11月13日,雷姆必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哇?!”

当卡杨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家中的床上。塔露拉坐在床边,她的眼睛有点红肿。

“总算醒过来了……一起床就这么大喊大叫,看来是没什么大碍。”

“……塔露拉?”

“阿里曼去找医生了,所以我得留在这照看你。”

“你……疼吗?”

“嗯?什么?”

“源石病……疼吗……”

“怎么问起这个……”

“回答我!”

“很疼。”塔露拉低下头,紧抿着嘴唇,“每次发作都像头裂开一样。”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说出来了……难道就有用吗。”塔露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深沉的忧愁,“说出来了,难道就能理解吗……”

“是啊,我现在能理解了……”泪水从卡杨圆睁着的眼中流下,“我也能感受到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

“你到底怎么了,从那个感染者碰到你开始就……”

“对了!戴娜拉……”卡杨跳下床,但无力的双腿却瘫倒在地上,幸好塔露拉及时扶住他。

“等等,你要去哪里?如果你说的是前天那个感染者的话,她已经……”塔露拉没有继续说下去。

“……去隔离墙外。”

“……好。”

“你没有必要一起来。”

“但我想这样做。”

“是吗,谢谢。”

卡杨走得很慢,但在塔露拉看来他只是不愿意加快速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你整个人都变了。”

“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很长的噩梦。”戴娜拉的经历,漆黑世界中的对话,最后的火焰……卡杨不觉得噩梦一词足以概括他所看到的东西。戴娜拉说那是她的源石技艺,但这和卡杨所了解的源石技艺也有着微妙的区别。

也许自己应该亲自去问她——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至今还没被卡杨彻底掐灭。

“又想去墙外?虽然我无权干涉,但建议你们还是小心为好,染上源石病的话就回不来了。”轻佻的工作人员这次却诚恳地给出他的建议。

“感谢提醒,我们会注意的。”

两人踏出隔离墙,但卡杨只是漫无目的地低头走着。

我们到底在找什么?塔露拉本想这么问,但她突然发现高墙上的异物。

“……我说,那是什么?”塔露拉指向隔离墙的高处。

卡杨慢慢转过头,又慢慢把视线往上移。

他终于找到了戴娜拉。

悬挂在隔离墙上的是一具焦黑的尸体,和自己在漆黑世界中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

是啊。自己不都说过了吗。

“大概会就地处决吧。”

躲藏在墙内的感染者,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就地处决,他们的尸体会被挂在隔离墙上以儆效尤——难道还能有其他结果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那些人既然选择铤而走险,就必须承担对应的后果。”

她选择铤而走险,而这就是必然的结局。理应如此,无可奈何。

……

“我只是希望能有人知道我的故事而已。”

“如果大家都忘了我,那就好像我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啊……”

“我是戴娜拉,请一定要记住我。”

……

运载源石矿的火车从远方经过,卡杨的耳朵精确地捕捉到了火车行驶时的声响,空洞而有节奏。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几百年后,这辆火车会变成一堆废铁,它运载的源石也会在烈焰之中焚烧殆尽。泰拉历1135年11月13日下午5点13分,一辆火车经过雷姆必拓的郊外——没人在乎这件事。

但卡杨还是开口了。

“她是戴娜拉,曾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和你一样。” 他假装在和塔露拉说话,但其实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她出生在雷姆必拓的墙内,一直都是个很普通但很幸福的女孩子:喜欢插花,能写出很好看的字,见到喜欢的人会脸红……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卡杨没有回答。

是啊,告诉了塔露拉又有什么用呢?几百年以后,大家都会死,戴娜拉不会被任何人记住。简直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

“十六岁那年,她感染了源石病。她的父母希望她能继续留在墙内……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你说过,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确实这么说过。”

塔露拉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们的交谈被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是戴娜拉的朋友吗?”两人回头,发现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向这里走来。卡杨在记忆中见过他们:他们是戴娜拉的父母,维勒和安娜。只不过现实世界中的他们似乎比记忆中更为苍老。

“不,只是碰巧认识而已。”

“这样啊……你们的手环,是非感染者吗……”两人都穿着黑色的礼服,手腕上的手环发出鲜红的光芒。

“你们是被感染了吗?”

“不,至少目前没有。”

“那为什么……”

“这是对我们的惩罚啊。”维勒摩挲着手环,露出苦涩的笑容,“我们隐瞒了戴娜拉的病情,而这就是代价。我们被流放到隔离墙外。虽然目前还没有感染源石病,但长久地待在墙外,早晚也会变成感染者……恐怕我们也只能这样活下去。”

“等等,为什么连你们也……”

“毕竟是我们隐瞒了戴娜拉的病情。为了保证墙内的其他人不受感染,这种惩罚措施也是理所当然,我们也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结果。”维勒的回应流畅而平静。他一定为此排练了很久。

“不对吧……你们的女儿戴娜拉可是被杀死了啊……”

“谢谢你们关心戴娜拉,但……那已经结束了。我们也……”维勒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用力握住安娜的手。

“请不要说了,我们接受这样的结局……这一定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安娜用手绢擦着自己的眼角。

卡杨遵从安娜的请求。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能到墙外来看戴娜拉,真的很感谢你们。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的……但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你们是非感染者,不要在墙外停留太久。”恢复平静维勒向卡杨伸出手,大概是想表示感谢,但他又很快把手缩了回去。

“今后,你们要怎么办?”

“大概,也只能这样生活下去。或许哪天也会死于源石病,但我们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吧,不要在墙外停留太久。”

“我还有一个问题。戴娜拉她,有源石技艺吗?”

“据我所知并没有。源石病带给她的只有痛苦。”

“是这样吗……谢谢你们。还有,在戴娜拉的心里,你们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我可以保证这点。”

“你到底是戴娜拉的……”

“只是,偶然认识而已。”

卡杨最后看了一眼挂在隔离墙上的尸体,然后走向一直沉默地等着的塔露拉。

“回家吧。”

“嗯。”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那么,作为回报,给我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我不是特别擅长这个,但我可以给你讲讲源石引擎的发展历史。”

“谁要听那种东西啊……讲得不好也没关系,我关心的是故事本身。”

“想要什么样的故事?”

“什么样的故事都可以。”其实塔露拉不是真的想听故事,她只是希望卡杨能轻松一点。

“是吗……那我就讲个来自旧世的故事吧。”

“在一个看不见星星的漆黑夜晚,有一个男人坐在长椅上。他忘了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记得自己曾经是个哲学家。正当他仰望天空开始思考‘存在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时,一个精灵出现在他面前。”

“‘我是善良的精灵,我可以满足你的两个愿望。’,精灵这样说。男人思考了一下,他到底想要实现什么愿望呢?满屋的黄金?这对他来说太过庸俗;永恒的生命?据说每个永生者最后都会陷入癫狂,他也不想变成那样……男人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开口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还知道自己是个哲学家,所以请把这个世界的真相告诉我吧。’这是他许下的第一个愿望。然后……”

“然后呢?”

“然后,精灵说,‘唯有这个愿望我不能满足你’,随后便消失了。只留下那个男人在黑暗中懊悔,早知道自己就该要满屋的黄金和永恒的生命。”

“……就这样?”

“大概……吧?”

“真是个糟糕的故事。”

“我也这样觉得,这个故事可能只是用来讽刺那些不切实际的哲学家,没有实际的教育意义。”

“但为什么是两个愿望?在我的记忆里,精灵和神灯这种东西都会满足人的三个愿望。”

“我也不知道……真奇怪,我记得这个故事的真正结局并不是这样……”

“我对这个故事不满意,换一个。”

“你的要求还真高啊……”

于是卡杨又讲了一个故事。这是一个破碎的永生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回自我的故事。塔露拉对此很满意;两人回家后,迎接他们的是阿里曼的一顿臭骂,但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