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B305训练室早早地亮起了灯火,赫拉格将两节木刀交到我的手上。

因为沉迷锻炼,作为常驻技能专精协助者的煌靠在门口,饶有兴趣地望着这边,我知道她的大型链锯已经饥渴难耐了,但很遗憾,我还远没有达到能面对那种危险武器的勇气。

“博士,今天的训练只有10分钟,提前砍到我就可以提前结束,砍不到的话,这10分钟就会是明天的训练内容,后天如是,大后天亦如是。”赫拉格交代道。

“直到砍到您为止?”

“没错。”

“很好,接招吧!”

我跃跃欲试,先以八成力量劈砍过去,赫拉格侧身躲过,动作举重若轻;再接一横砍,撤步躲过;双手交叉十字斩,被垫步向前一个绕后,接肩顶失去平衡。

见这位老将军游刃有余,我不再顾忌,加快速度舞起木刀,步步紧逼,而赫拉格也迈开从容的步伐,有条不紊地应对着,很快,我发现恰恰是自己为了加快速度,引得挥舞幅度过大,更易被识破,而每每为了集中注意力,眼神也就下意识地暴露了攻击方向。

这一切,赫拉格都看在眼里,他轻抚胡须,神色淡然。

第一次挥砍了两分钟,我一刀未中,手臂便已经酸痛难忍,休息片刻后,怕肌肉热度消失,又挥砍了三分钟,索性闭上眼睛,缩小了挥砍面积,将力气用在步伐的紧逼上,可惜依然是一刀未中。

只是这一次,赫拉格闪避的步伐更为紧凑,动作也更为凝练,不再似春游踏青般从容不迫,倒也有几分认真应对的意思了。

时间到了,我一屁股坐在训练室的地板上,拿起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我表现地如何?”

“上佳。”

“意思是我天分超群?”

赫拉格笑了,他沉思半饷,摇了摇头,“博士,您没有这方面的天分,我的技艺也并不是为有天分的人准备的。不过,有时候一张白纸,学起来反而事半功倍,心中想的事情越少,刀剑的威力也就越大。”

“那我心里想什么的时候,威力能达到最大呢?”

“活着。”赫拉格也缓缓坐到我身边,望着远方盛大的夕阳,仿佛在回忆着曾经经历过的种种战争,感慨道,“只要想着活下去,便可以心无旁骛了。死人的剑法,终究是敌不过活人的。”

带着疲倦,和饱经沧桑的老爷子聊天份外让人受用,本想就此多坐一会儿,但门口却传来了煌和另外一人的对话声。

“我们正在进行近卫技能的专精,你一名狙击干员往里凑,不太合适吧。”

“我是来等博士的。”

“是等他,还是想见他?”煌笑嘻嘻地问,“要等的话,在门外等不就好了吗?”

“我进去的话,会妨碍到煌小姐吗?”

“不会。”

“那您为什么要阻拦我呢?”

“因为你不可以喜欢他。”煌直截了当地说道,“反正你也嫁不了他,我还不如现在就拦着你,如果你能够嫁给他,我就不会阻止你了。”

这是一个相当犀利的指控,即便是平日里完全不读空气的煌,说出这种话也是罕见的。

结合上午诗怀雅在场时,她连续对凯尔希说的两句话,难道说,煌喵……

她已经知道我与凯尔希彼此的心意吗。

我的心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连忙起身,脚下却忽然有些发软,站起来后两眼发黑,半天看不清楚外边的情况,只能从那熟悉的嗓音中隐隐约约分辨出来自蓝毒的声音。

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她一定是找我去厨房,一起准备凯尔希的晚餐罢。

“博士喜欢的人是煌小姐吗?”

“不是,但她是一个你惹不起的人。”

“您惹得起吗?”

“嗯……从理论上来讲,我也惹不起,但是从实践上讲,经常惹毛。”

煌倒也不掩饰什么,双手叉腰,大大咧咧地承认了。

但是,蓝毒没有退缩,或许她知道了,在那句“你不可以喜欢他”之前就知道了,或许更早的时候,某种低落的情绪就已经包围了她,以至于被心直嘴快的煌正面点破的时候,竟然没有丝毫的自卑。

因为,她只是真心实意想帮我做点什么啊。

望着这个认真的女孩,某种想要补偿的心情也浮上心头。

“蓝毒。”我喊道。

“博士。”

“走吧,我们回去做饭。”

“好。”

煌盯着我的眼睛,最后无所谓地耸耸肩,为我让开路。

这个心性娴静的女孩子就乖巧地来到我身旁,对于煌的告诫,她什么委屈也没有抱怨,我望了望天色,云的轮廓不知何时已变得十分柔和,罗德岛的高墙被笼罩在一片金碧辉煌的盛大落幕之下,一切和那时是如此地相似。

我停下了脚步。

“博士?”

“陪我上去散散步吧。”

“好的……”她奇怪地瞧了我一眼,有些忐忑。

我伸出手来,示意她握住,蓝毒以为是误触,连忙将手背在身后,我便倾下身子将她的手拉起,缓缓放在手心,然后合上手掌。

蓝毒脸红了,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小声嗫喏着问。

“这是为什么?”

“是一种治疗手段。”

“像凯尔希医生上次陪博士散步时那样?”

“没错,就是那种治疗。”

“治疗的……是什么病?”

我咬了咬唇,心情复杂地思考着合适的词汇,但终于是没有告诉她。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在罗德岛的最外围走着,吹着温煦的晚风,空气中仿佛浮荡着不可见的神秘粒子,一点一滴积累着不言自明的情愫,少顷,蓝毒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的脸上由疑惑变成了震惊,半张着嘴,几乎忘记了呼吸。

夕阳打在她白皙的面孔上,粉色的发辫随风绕过下颌,最终,那份震惊在如水的柔情下化作了释然,她低下头去,泪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用力地掩饰着浅浅的悲伤,却无从抑制,伴随着细若无声的啜泣,少女的身体与我靠得很近。

她的身体很轻,泪滴温暖。

与我交叉的手指逐渐用力,几乎变成了疼痛。

“唉,蓝毒。”

“没事的,博士,谢谢你。”她用袖子擦干眼泪,破涕为笑,不一秒,又再度被悲伤所打败,低下头去,重复说着小小的要求,“不要松开……再一会儿,再握一会儿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