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日 雨转晴 28℃

出门时,耳边响起了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温度似乎骤降了不少。

我拿起雨伞,往楼下走去。空气中散发着扑鼻的尘土气息,闪着光亮的雨帘下,一位银发女孩正在站在走廊下发呆。

“华法琳,在干嘛呢?”

“啊,博士!”女孩回过头来,皱着眉头,手中紧捏着厚厚的一叠纸,“我准备去找凯尔希医生,把这些材料交给她,刚好下雨了。”

“我也要去那边,送你一下吧。”

“真的吗?”少女的眼睛一亮,随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改口道:“啊,算了,这样不行的……”

“为什么?”

“凯尔希医生禁止我主动接近您。”她低下头,小声地说道。

“你要是总像来报道时那样倾靠上来闻我的气味,想要禁足你的人就不止凯尔希了。”

“现在已经能克制地很好了。”她盯着我,认真地说。

“那就没关系了,你看:你并没有主动接近我,是我主动接近你的。”

我撑起伞来,率先走进雨里,回过头示意少女跟上。

华法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思忖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两只手都抱在医疗包那边,躲进了伞下。

那是一个清爽的午后,医疗干员的工作大楼上爬满的藤枝也开出了花朵,颜色分明起来,我们艰难地回避着脚下的积水,时不时地身体会靠在一起。

也正是此时,华法琳的肚子清晰地发出了咕咕叫的抗议声。

“中午没吃饭吗?”

“吃了。不过,上个月因为想要研究斯卡蒂的生理结构,被凯尔希医生扣掉了薪水……最近为了省钱,吃的是压缩饼干,我自己配的原料,能够保证基本营养的摄入,只是味道上要差一点。”

“你那叫研究啊,差点给人家解剖了。”我责备道,“我请你吃点东西吧。”

“啊,不行不行,吃了的话……明天就更想吃了。”

“还有多久发薪水?”

“一个星期。”

“要不要我借你点?”

“不必了。”

“那就请你喝杯饮料吧。”

“嗯……”她小心翼翼地掂量着自己的自制力,悄悄说道,“牛奶就可以。”

“加冰吗?”

“嗯,加冰。”

华法琳脸上微微一红,随后小鸟依人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低头望去,少女细腻的手臂白如脂玉,甚至可以看见皮肤下淡淡的青色脉胳。虽然并不是什么营养不良的表现,但那古老的血脉体征却让人感觉到了一种稚嫩的错觉。

我走向员工生活区的饮品部,将牛奶递给华法琳,随后为自己点了一杯蜂蜜柚子茶。

她小小地抿了一口,红润的嘴角弯弯的,看上去很甜。

我们就在一座亭子里坐了下来,在淅沥沥的雨帘前并排坐着看天。

“博士,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问吧。”

“凯尔希医生为什么对您那么关心?”

“在我看来她对大家都很关心,只不过你们没有感觉到罢了……如果只看一个人的表面,我会坦诚地告诉你,我并不喜欢她的行事作风,但凡事得多方考察……凯尔希医生很辛苦,如果我不能做点什么的话,会觉得对不起她。”

“我也会努力做点什么的。”

“那么,华法琳,我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对于我的血那么痴迷呢?”

“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不过原因应该很简单吧。凯尔希医生说,您可能是最后一名古人类了,如果那些传说是真实的,我的血魔祖先已经吸食古人类的血液几百年了,如今身边的大家虽然各有味道,却像是上百种花里胡哨的奶茶,只有博士的血,能找到回忆中纯牛奶的感觉。”

“生动的比喻……不愧是华法琳。”

“嗯哼。所以说,虽然没能品尝一下您的血液很可惜,但现在这样也不坏——”她将雪白的长臂高高举起,大声宣告道:“看,我第一个喝到博士的牛奶啦!”

“噗——”我一口柚子茶就喷在了地上。

你给我淑女一点啊。

那天的天气很奇怪,雨时大时小。我想我们也很奇怪,话时多时少。

只是默默拖延着时间,任凭周围的雨幕如烟雾一般弥漫开来。

华法琳的鞋子湿的很厉害,她干脆蹲下去把鞋子脱掉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长凳底下,那双裹覆在黑色丝袜下娇俏小巧的脚儿就任性地浸泡在雨水中,脚丫子不听话地拨弄着廊下的沙砾与鹅卵石,潮湿的丝袜贴在肌肤上一定是一片冰凉吧,我却莫名地感觉到了她身体火烧般的温度,华法琳血红色的眸子中好似有某种决定性的诱惑,让人很是脸红心跳。

雨停之后,阳光逐渐散开,最终被如水般的温柔所代替。

“博士。”她轻咬着嘴唇。

“嗯。”

“我想吸你的血了。”

少女表情如常,只是平平淡淡地诉说着简单的字眼。

我心中一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明明答应凯尔希医生不要这样做的……也明明忍耐了很久,可是,果然还是很想要。”

“或许以后吧。”

本应该用坚决的口气回绝掉的,但我对自己也没了自信。

华法琳眨眨眼,惊愕于我的宽容与退让,转而开朗一笑:“好啦!玩笑开过头了,吓到了吗。”

我摇摇头:“笑不起来。”

她艰难地别过脸去,说:“我走了。”

“嗯,再见。”

我在凉亭里多停留了一会儿,等华法琳离开凯尔希的诊疗室之后才起身往那边走去。

没想到的是,再次遇见华法琳时,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见我迎面走来,少女睁大了眼睛,随后双手抱紧自己的医疗包,连声招呼也没打就逃也似地插肩而过了。

“凯尔希。”我走进门问道,“她怎么了?”

“我告诫她不要再接近你。”

“唉,是我主动找她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过,你每天都会接触很多干员,与他们交谈时,你必须警惕那些试图影响你意志的话语。”

“她今天克制的很好,不是吗?何况来到罗德岛之后,她从未袭击过其它干员!”

“如果不是我的阻拦,斯卡蒂已经被灌下200人份的药剂躺在手术台了。”

“所以只要我们保持适当的交流和沟通,这些事情都是可以避免的。”

凯尔希叹了口气,她摘下手套,似乎是放弃了继续工作下去。

她走到镜子前,俯身擦拭了一下手和脸,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从她的下颌轻轻滑落。

“为什么要维护着她?”凯尔希问。

“要问为什么的话,华法琳不是你的得力副手吗?”

“她是我的得力副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还是我的干员,我的朋友。”我提高了音量。

“那我是你的什么?”

我们通过镜子里的镜像望着彼此,凯尔希的话语很轻,却如同利刃一般无法回避。

我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凯尔希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是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一直以来,她独自主持着罗德岛大大小小的事务,而从今往后,我将会与她共同承担与面对,这样理所当然的事实不需要去思考……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就连对华法琳的禁令也是为了保护我。

那样思考起来就是一条单行道的女子,根本不懂得去自我约束,如何权衡局势。所以,无论于公于私,我都没有理由反驳凯尔希。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耳朵,但是凯尔希挡开了我的动作,她在等一个回答,却没有等到回答,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

那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们没有争执下去,凯尔希默默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