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牢笼

“请问要去哪里?”出租车司机问道。

“去最近的汽车站。”左辰道,“师傅,我现在身上只有现金,能不能现金支付?”

夜见市使用的支付软件是左辰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就算左辰原本的手机上有钱,恐怕也不能相互转账,左辰思考了一下,感觉只能说服司机使用现金支付了。

“这位客人你是在开玩笑?”出租车司机道,“谁都知道夜见市根本没有汽车站,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还有你应该知道夜见市是不流通现金的,你这不是为难我?”

“我想出城,您跑长途吗?”左辰不死心地问道,“我身上只有现金,我可以给你二倍或者三倍的车费。”

“这位客人请你下车。”出租车司有些恼了,“我拉了这么多年客,还没听说过谁要出城的。你不要在这里浪费我时间。”

左辰被司机毫不客气地赶下车,他接连拦了好几辆出租车,都是一样的结果。有的司机甚至觉得左辰精神有问题。

左辰拖着行李默默走在街头,既然打车不行就用走的。他不信自己还就困在夜见市了。打定主意,左辰拿出那本《夜见市指南》的册子,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注意把这个也带上了,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他根据《夜见市指南》上的地图,打算沿着夜见河走出夜见市。

左辰不知道在河边走了多久,夕阳照射在夜见河上,闪闪发光。不管左辰沿着夜见河怎么向前走,前方一直是一望无边的河岸。理论上讲他早就已经走过了夜见市最边缘的那座大桥,然而前方的景色却一成不变,就像是舞台上的背景,只存在于画布之上,根本走不出去。

看来杜紫藤说的都是真的,这座夜见市根本就是进的来出不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河边人也多起来。遛狗的、跑步的,带小孩出来玩的,这样的景色在左辰眼里格外刺眼。他甚至有种错觉,这些人都是虚假的存在。

不然的话为什么他们感觉不到异常?

一辈子被困在这座都市里,不会让人感到恐惧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河边的人渐渐少起来。晚上九点一过,人就更少了。偶尔有一两个人路过,也是急匆匆地赶路。

左辰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再过一会儿就要到禁止外出的时间。左辰坐着没有动,既然走不出去,那就看看夜晚在外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手机时间指向十点整,河边的路灯跟着全部熄灭,四周完全陷入一片漆黑。今晚的月色很明亮,月光下河水泛着银光。隔着夜见河,左辰能够看到对面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色。身后是漆黑无光的城市,另一边却是灯火阑珊。

左辰记得杜紫藤说过夜见河的另一边是夜见市学园,看来夜见学园的夜生活和这边完全不同。

月亮将银色的光芒洒满大地,左辰突然发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明亮起来,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只有高悬的月亮很突兀。

在月光的照射下,四周的树木,路灯纷纷在地面形成长长的影子,这些影子渐渐地拉长扭动,慢慢地从影子里浮出一团团雾气一样的东西,雾气散去,一个个人形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左辰陡然从长椅上站起来。

一团团的影子朝着左辰慢吞吞地走近,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左辰这个异类,越来越多的影子围上来。

“给我……”

“……想要。”

“是……我的。”

那些影子发出沙哑的私语,周围顿时像炸开了锅,变得嘈杂起来。左辰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涌上来的不明物体,身体却像是被冻住一样,无法动弹,周身都冰冷的可怕。

一个影子缠住了另一个影子,那个影子身形不稳朝着一边倒去,压倒了一片影子。然后那个倒下的影子跟着扑向缠住他的那个影子,两个不明物体就这样扭打起来。紧跟着周围的影子也纷纷加入战斗。

左辰趁机奋力挣扎,他活动了一下终于能动的身体,飞快逃出那些影子的包围圈。

“来,这边。”

左辰刚刚逃离那些影子的包围圈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一身黑色长裙的女子站在左辰身后,她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声音依旧是那样沉痛。正是左辰第一次进入夜见市,在街头见到的那个从影子里冒出来的女人。

女子朝着左辰伸出手,那只手如同枯槁的树枝,没有肉,只是皮包着骨头而已。

恐惧顿时支配了左辰,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只手渐渐向他靠近,在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左辰像是突然惊醒,转身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夜晚的街道并不空荡,到处是行走着的黑影,哭泣、叫喊、大笑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如果只听声音的话,还以为只是随处可见的拥挤的街头,但是如果那些声音都是一些古怪的黑影发出来的,那绝对是一个惊悚的场面。

左辰拼命在街道上狂奔,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朝着什么方向奔跑,直到撞上一个人才停下来。

对方抱在手里的包一下子飞出去,这种时候左辰还是下意识地去帮对方捡包,不忘开口道歉,“对不起……”

明亮的月光照亮街道,借着月色,左辰大概辨别出对方的样貌,“你是……李艳?”

正是几天前他在汉堡店见过的那名女性。

对方将左辰手里的背包抢过去,转身快速跑开了。

左辰这时回过神,他还在逃跑途中。为了躲避那些围上来的黑影,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慌不择路,跑进夜见市的地铁站。地铁站老样子空荡荡的没有人,左辰穿过一个又一个的站台,不管是哪条线路,都是正常运营。

当左辰下到地铁站最后一层的时候,候车区一抹白色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坐在候车区的长椅上,她手里拿着词典厚的一本书,一只手握着一支笔,在书上写着什么。

“你是……夜见?”左辰走到夜见身边,没想到又见到她了。上次她说话说着说着就消失了,可是把左辰吓得不轻。

“左辰哥哥,我们又见面了呢。”夜见把书合上,那本书正是《夜见市法则》。“你还真的是不吸取教训,又违反规定。这么晚的时间还在外面活动。”

“你不是也在外面活动?”左辰反问。

“这可不一样。”夜见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可是在很认真地工作。”

“你上次怎么突然消失了。”左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夜见就是夜见。”夜见朝着左辰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你在这里生活还习惯吗?”

“我要离开这里。”左辰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但是发现走不出这座城市。”

“你讨厌这座城市吗?”夜见用一双大眼认真地注视着左辰,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与其说讨厌,倒不如说这样被困在这里,就好像坐牢一样,让人不舒服。”左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开口解释道。

“这样啊。”夜见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她把《夜见市法则》那本书翻开到最后一页空白页上,在纸上画了一条直线又画了一条直线和第一条直线相交。“你看这两条直线只有一个交点,如果把这两条直线比作两个平行的世界的话,这个交点就是夜见市。”

“平行世界?”左辰不太懂夜见想要说什么。

“比如说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魔法,怪兽,或许在你所在的世界不存在,但是在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世界,它们却是真实存在的。这样的世界千千万万无数。它们理论上讲是没有交点,互不影响的。”夜见解释道,“但是夜见市不一样,任何平行世界都会从夜见市经过。”夜见说着又在纸上画了几条经过那个交点的直线,“这些平行世界的交汇点就是夜见市,所以那些原本应该存在于其他世界的东西,都可能在夜见市出现。”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是另外一个世界?”左辰还是不能够完全理解夜见的话,“如果夜见市连通其他世界的话,为什么我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你是被选中的夜见市的居民。”夜见简单地回答道,“夜见市的居民是没办法离开夜见市的。换句话说——整个夜见市的居民都是从各种不同的世界选出来的。”

夜见的话着实让左辰半天没转过弯来。

如果他的理解没有错,夜见的意思是:杜紫藤、艾里奥、杨巅峰以及刘雁大家以前都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然后因为被选中,所以来到夜见市生活?

——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把大家从不同的世界带到这里?

“我不明白。”左辰很是混乱,“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夜见市,然后又被告知十天后有可能有小行星落下来,把人从其他世界带到这座夜见市,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随时去送死吗?”

“被选中作为夜见市居民,只有一个条件。”夜见淡淡地开口,“那就是在原本的世界,他的人生注定没有好结局。比如年轻轻车祸离世,被人陷害最终自杀等等,这样的人才会被选中。”

“你是说我会死?”左辰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夜见笑道,“你要是在原本的世界,大概会毁掉那个世界吧。”

夜见说的很直白,搞得左辰也没有办法反驳。

厄运体质——这是艾里奥口中所说的左辰的异能。虽然不知道夜见怎么也知道这件事,不过她本人就是个迷,左辰反倒不惊讶。

在他们口中,左辰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核弹一样。

“在夜见市生活的人们,大家都是在夜见市这个封闭的舞台上努力地活着。”夜见起身走到左辰身边,一双小手握住了左辰的右手,“左辰哥哥,请你不要讨厌这座城市。”

夜见说完这些话再次消失不见,只留左辰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地铁站内。结果他还是不知道夜见到底是什么人。

“下面是露露带来的歌,请大家认真听哦。”

地铁站的广播突然响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的声音,正是《夜见市法则》第102条法则里提到的歌声。

这次左辰没有仓皇而逃,反而坐在候车区的椅子上,一口气把歌给听完了。

“唱的还不错。”左辰自言自语道。

和夜见聊过之后,他现在也想通了,既然无法离开这里,就好好在夜见市生活吧。

“真的嘛?”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铁站回荡,“露露好高兴啊,你是露露的第一个粉丝呢。”

“!”左辰像是屁股被烧到,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

果然还是没有那么容易惯这里的生活,左辰纠结地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列车。

没办法,他还是坐地铁回宿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