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平川之上,耸立着一座城。此城之坚,每面墙垒高五丈、宽三丈、长三百丈,可同时让万人站于其上而巍然不动。

此城之利,每面墙垒上隔十丈设床弩一台,每二十丈烽火台一旗,每三十丈霹雳车一座。

此城之中,除少量家眷外,无寻常百姓,尽是着甲操戈之士。

此城以北,属军武国之领;此城以南,为雍华国之土。

此城名为‘黜武’。

是两国交战的桥头堡。

年轻男人站于军令台上,双手背于身后,望向北方,沉默不语。

其身形修长,相貌堂堂,黑色的长发于脑后扎成马尾模样,比起庙堂中的古板发髻,更多了几分江湖气息。

但那件镶有暗金的大红四爪龙袍,与站在其身后那两排十数名身着甲胄的将官,都有力地排除了男人是江湖人士的可能性。

男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北方,好似从那一无所有的平原之上,看见了从那荒凉之地倾巢而出的金戈铁马一般。

接着,转过身,在两排将官主动让出的空隙之前,眺望南方。

袅袅炊烟、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尽收眼底。

然后,微微颔首,无声地打量着这灰色的坚实墙垒,用靴子在那略有凹凸的地面上轻轻一抹。

最后,抬起头,扫视着身前这十数名虎背熊腰的武人翘楚。

他们之中,有的如自己一般初出茅庐、跃跃欲试;也有的正值盛年,趾高气扬;还有些,虽已两鬓斑白,但老骥伏枥,所志在那千里之外。

而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敬佩、有憧憬、有羡慕、有疑惑、有不服。

但终归,没有任何的不安。

男人冲着将官们微微一笑。

将官们互视一眼,有的点头致意,有的扬了扬嘴角,有的面色如常。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复而转身,看向那正午的太阳,似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心中开始默念十个数。

而当他数到十之时,一阵相伴着金属碰撞声的急促脚步声,传入了众人耳畔。

年轻男人背手侧身,看向了身旁那抱拳低头的传令兵。后者喘气道:“禀上将军!相国大人已单骑入城。”

“我知晓了,下去休息吧。”

被称为上将军的年轻男人微微颔首,转过身,伸出一手,朝着将官们微笑着低声道,“诸位,随我一同前去迎接相国?”

众人立即抱拳低头,“遵命!”

……

一条宝蓝色的四爪龙,肩扛一杆亮银长枪,腰佩一柄白玉尚方剑,信步入城。

所经之处,所有甲胄尽数低头抱拳行礼。“参见相国大人!”“末将见过相国大人!”之声,此起彼伏。

面对众兵将的卑躬屈膝,蓝色四爪龙只是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便一夹身下那匹雪白千里驹的马肚,拐过街角,一溜烟儿地来到了那座巍峨大气的将令府前。

将令府四四方方,不高,仅两楼,正门前有台阶十二,掌珠貔貅四头。

蓝色四爪龙抬起头来,看向那站在将令府大门之前的红色四爪龙,与其身后的两排高级将官。

一跃下马,一掠上楼。

众人不约而同地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异口同声,“末将拜见相国大人!”

“好好好,起来吧起来吧。”蓝色四爪龙大步向前,一把扶起了那为首的红色四爪龙,“那些校尉护军卑躬屈膝也就算了,你们这些二三四品的大官咋也那么爱低声下气,我又不是我侄儿。”

众将一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言谈时英姿飒爽,看上去不过刚刚而立之年的男人,便是这雍华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相国,帝羽。

而他的侄儿,便是当今圣上。

正在众将官沉默之时,那身着红底金龙袍的年轻男人,缓缓站起了身来。眼见上将军率先起了身,他们也都直起了腰板。

年轻男人瞥了眼那身着蓝底金龙袍的相国,皱了皱眉,“你怎么是单骑入城?”

“白羽军被我打发沿途去上川背粮草了,由穆双领着,要绕些路,估计还要一旬才能抵达。”帝羽摆摆手,将那杆亮银雕龙枪拍在了他的胸口,“蜡头枪,这是我侄儿赠你的。说是什么用千年玄铁,铸七七四十九日,集天地灵气,望龙家枪仙能使得得心应手。”

年轻男人稍稍一怔,立即握住枪,转身冲着南方抱拳颔首,“谢陛下。”

“然后,这是侄儿赠给我的。”帝羽拍了拍腰间的白玉尚方剑,一脸得意地扫了眼眼前的众人,“还说你们谁不听话,就‘咔擦’一刀给你们斩了!”

众将互视一眼,缩了缩脖子。

说实话,哪还需要这一柄尚方剑来做警示,当今的雍华国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五年前先帝操劳过世后,只留了一位托孤大臣,紧接着这名托孤大臣便被当今圣上封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要问现在这朝野中谁最为一言九鼎,他们可是连猜都懒得猜了。

“相国可真是君子多戏言。”握着亮银枪的年轻男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剑不假。但赤子之心的陛下哪会亲口给你交代让你‘咔嚓’一刀,就把作为国之栋梁的将军们给斩了。我说,你可别仗还没打,就把自己人都给先折腾一番。”

众将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

这身着红龙袍的、被称为上将军的、敢与相国顶嘴的年轻男人,名为龙抗。龙家是雍州的枪术名宗,所谓的‘枪出如龙’便是指使枪使得如龙家传人一般出彩。而在这代龙家传人中,又以本姓龙抗,与外姓荀叶,最为精通枪术。其中,龙抗于七年前在先帝亲自举办的武林大演武上夺得头筹,被评枪有仙气,更被先帝亲自美誉为‘龙家枪仙’。

但本该不登庙堂的他却在在先帝过世后,被如今的相国荐为三品前将军。要知道,雍华国除了那仅一人的正二品上将军之外,便是三品的前后左右四将兵权最重,根本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分封给江湖人士的闲职。当时刚成为相国的帝羽此举,一时间迎来了大量的弹劾诽谤之声,可谓给本就不太平的朝堂掀起了又一阵波澜。

三个月后,军武国发兵十七万,趁火打劫。

龙抗领轻骑三万,大破军武先锋七万,斩敌将两人,斩敌兵三万余,俘虏一万余,己方伤亡却仅是堪堪过五千。

军武国就此打道回府,三年内没有出兵万人以上过一次。

一年后,龙抗顶替解甲归田的徐老上将军,领正二品上将军之职。半年后,龙抗复领虽无实权、却是文官二把手的从二品尚书仆射,御赐大红色四爪龙袍。

这一次,朝中虽有细碎不满之声,但表面上却是毫无波澜。

人们已经认可了,这五爪黄龙身旁的,一红一蓝。

帝国双壁。

“喂,我说你们这群老大粗都低头杵在这做啥呢?”相国那洪亮的嗓音一下子便将众武官游离在外的思绪拉扯了回来,“这太阳正当头呢,你们不吃饭啊?一个个全副武装地杵在这,紧张啥?那军武蛮子说是要南下,也至少得个把月动员吧?一时半会儿哪会陈兵城外?我不管你们饿不饿,本相国可是饿了。刚入城就闻到一股饭菜香,应是地道的小鸡炖蘑菇,嗯……好了,散了散了,都回营吃饭去,再要紧的事情也得等我吃完饭再讲。”

众将点头,相视而笑。

“听大相国的!”

……

一桌,两人,面对面而坐。

红与蓝一齐举起酒杯,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饭后小酌,最为惬意。

帝羽倚靠着舒适的软垫,斜过身来,伸了伸腿。相比盘着腿、坐姿端正的龙抗来说,身为相国的他倒是随意散漫不少。

他拎起酒壶,为二人都倒上了一杯。

然后,侧过脸,眼神扫过那宽敞的大理石厅堂,将目光落在了距两人大约两三丈之外的侧座之上。

一名穿着朴素长袍的老书生正坐在那里,一手翻着竹简古籍,一手提着一支毛笔在宣纸书上挥笔洒墨。

白发苍苍、面容枯槁,但神采奕奕。

“老师爷,喝黄康不?”

老书生抬起头,咧嘴一笑,“帝公子给的,怎能不喝?”

帝羽哈哈一笑,拎起酒壶,一把甩给了他。

面对飞速砸来的陶瓦酒壶,老书生伸出左臂,一袖清风,于空中划出了个半圆,滴水不漏地托住了酒壶。然后,昂起头,大口喝酒。

“好酒!够辣!”

老书生豪气道,竖起了大拇指。

帝羽点点头,与龙抗相视一笑。

老书生是帝羽的门客,也曾是帝羽父亲的门客。帝羽从小便知道他姓李,但没问过他叫什么,一直都只以‘老师爷’‘李师爷’称呼。老师爷是个读书人,写得一手秒字、说得一口好书、解得一笼谜语、晓得一腹道理,却不得一世英名。

倒也不是说他本领人品有些瑕疵,只不过是因为他从年轻起便虽身在帝王家,却只做一名流水清客的缘故。

就好似,他的愿望,只是看尽天下书而已。

“说来,老师爷。”帝羽侧身道,“你觉得我前段时间对那朝中张李党争一事处理得怎么样?”

“呵呵,帝公子做得好。”师爷抚着那一缕白色的胡须,赞赏道,“相互制衡、扬长避短、明升暗降、果断出手、一网打尽。帝公子深得兵法精髓。”

帝羽哈哈大笑几声,紧接着便是什么‘那是自然’‘理当如此’的王婆卖瓜了。

对面的龙抗白了他一眼,“师爷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给那张太师与李太傅画了两张大饼,然后没等人家乐呵一会儿,就各打五十大板,赶他们回家养老去了吧。”

“蜡头枪,哪有像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帝羽摇摇头,耸肩道,“那群老家伙身体不行,但那嘴可是利索得很,整天絮絮叨叨地,我都恨不得让他们全变哑巴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让他们彻底闭嘴。”

“哈?我又不是我兄长。没那么狠的。”

“先帝那是有魄力。”龙抗抿了口杯中清酒,“哪像你这样用些弯弯绕绕的手段……玩弄权术终究是不好的。”

帝羽哈哈一笑,看向身前那放下酒杯、正襟危坐的上将军。

“蜡头枪啊蜡头枪,你就是太正了。”

“嗯?”龙抗抬起头,伸手拂去那被风吹至面前的青丝,“你指什么?”

“领兵、为官、做人,啥都好、但就是啥都太正了,不懂略微‘屈就’一下。古人有云,‘大丈夫能伸能屈’,‘兵者也须行诡道’。”帝羽侧过身,朝着老书生甩了个眼神,“老师爷,你说本相国说得是不是。”

老师爷笑着点点头,“帝公子说得在理。”

“可古人亦有云,‘上不正,下参差’,‘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陈’。若万人之上之人是名伪君子,那这朝堂也不会有多少清流了。”龙抗也侧身道,“老师爷,你说本将军说得是不是。”

“龙公子说得也在理。”

“老师爷你根墙头草!”

老师爷呵呵笑道,放下一卷泛黄的竹简,又拿起了其下的一卷。

“唉,理是理,实是实。”帝羽摇了摇头,轻叹口气,“若蜡头枪你稍微屈就一下的话,我就把那锦衣卫也一并交给你管了。”

“上将军、尚书仆射、再加上锦衣卫指挥使。”龙抗又白了他一眼,“你都交给我,那到底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啊?”

“行行行,我是我是。”帝羽摆摆手,百无聊赖地笑了笑,“瞧瞧你那德行,那些士大夫挤破头也得不到的三品大官,咋到你嘴里就这么不值钱了。”

“心有而余力不足。”龙抗翻过手掌,用食指关节轻敲了两下桌面,“光是这上将军一职,就已经让我分身乏术了。”

帝羽心领神会地‘嗯-’了一声。

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一只雄鹰飞掠而过。

“五十万大军啊。”

“若不是虚数,那军武蛮子这次是真的举国之力了。”

“那群北方佬咋就这么钟情于南下呢,北上去大草原上骑马不好吗?”

“说是他们才是‘真龙之子’,而‘真龙之子必将一统中原’。”

“屁嘞,就是看中咱的鱼米水乡、金枝玉叶了。”

“嗯……不过这次我们也算是准备充分。”龙抗沉思道,“这座掌控了方圆五十里的‘黩武’,城中本就有驻军十万步卒、三万骑卒,再加上你手里的九万白羽卫、一万白羽骑卫,和我麾下的三万亢龙骑……也能喊出三十万坚甲的口号了。”

帝羽点点头。

“五十万大军啊。”他伸了伸腿,打了个哈欠,“那可是真要吃撑我们了。”

说着,他站起身,走至一旁的武具架上,提下那柄亮银长枪,回身甩给了桌前的龙抗,“既然吃撑了,就要活络活络身体。蜡头枪,不试试这杆御赐之枪锐不锐?”

龙抗抬手接过长枪,淡淡一笑。

“你今日可别再伤筋动骨了。”

……

午饭后,一胖一瘦两名将官,结伴走出伙房,朝那高高在上的军令府踱步而去。

胖将官,名为杨任,是雍华国的左将军。杨任其实也不是胖,就是身高不高,与寻常女子差不多,加上身上的鱼鳞甲很是厚实,就显得有些像个球了。

痩将官,名为兰性,是雍华国的右将军。兰性其实也不是痩,就是身高太高,比寻常男子还高出一个头,加上身上只着一件单薄轻甲,就显得有些像根竹竿了。

两人年龄皆在四十出头,算是正值盛年。

“唉,愁啊。”

高个子的兰性轻咳一声,微微皱眉。或许是因为个子太高的关系,他总会有意无意地身体前倾,有些未老就驼背的感觉。

“愁啥?高杆子?”一旁走路抱着脑袋的杨任瞥了他一眼,“你信不过上将军?信不过上将军你还信不过大相国吗?”

“唉,不是啊,矮墩子。”兰性摇摇头,“上将军领兵中正是出了名的,但当年那场三万骑军突袭不是也杀了个九进九出?所以他作为上将军,末将能瞎操心啥?大相国更不用说了,当年弱冠追随先帝北伐时便已督军十万余,粮草运兵部署哪个不是管理地井井有条?哪次战役不是他化大败至小败、小败至小胜、小胜至大胜?老相国说他是百年一遇的国之栋梁,末将是丝毫不怀疑的。”

“……高杆子,你把俺听糊涂了。既然俺们现在又有相国又有上将军,你到底愁啥?”

兰性抬起头,摸了摸自己嘴旁的青色胡茬。

“那军武这次终究是动了五十万余的大军。而且我听潜在军武的谍子说,说啥这次军武国那边也出了两名还不知是三名领兵奇才,也说是百年难遇的。”

“哈哈,啥玩意儿。当年那吹的神乎其神的军武八将的公孙龙,不是被上将军三万轻骑杀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直接打道回府了嘛。”

“军武八将、军武八将,毕竟是八个人……咱们这也就大相国和上将军两人……”

“嘿,啥话,不是还有你我吗?再者这次前将军‘穆无双’也会来助阵,前后左右四根柱子来了三根,总能帮上大相国些忙的。”

兰性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说实话,矮敦子,穆无双还好说。咱们两个人领个两三万人还好,真要领兵十万了,可不是‘多多益善’的。”

“高杆子,你还没打就说啥混话呢!你啊你,就是听老师爷的话去多读了些没用的书,咋就和那些穷酸书生一样学会杞人……杞人啥来着?”

“杞人忧天。”

“对对对,就是瞎操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插科打诨之际,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那巍峨壮观的军令府前。

步上台阶,撞见了那正迎面走来的老书生,两人立即抱拳低头,尊敬地喊上一声“老师爷”。

抱着一堆竹简的老师爷腾不开手,便只是冲他们点点头。他刚要继续向前走去,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侧身道,“两位将军,是要见两位公子吗?”

杨任与兰性点头道,“嗯,有些关于烽火部署的问题想向上将军请教下。”

“这样啊。”老书生弯下腰,将怀中的书简小心地堆在地上,“那还请两位将军过半个时辰再进去。”

两位将军互视一眼,略感疑惑。

按说现在距离正午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两位大人就算用膳再慢,也该差不多了吧?还是说,两人有要事相商?

兰性行了个礼,“好,我们便半个时辰后再——”

话音未落,老师爷的素袍突然鼓起,紧接着他便站在了两人身前,一手拎住一人衣领,飞掠至了一旁的街道上。

没回过神的两人踉跄站立,刚要开口,便听一声沉闷巨响于身前炸起。

一道蓝影撞开了那扇足有两丈高的大门,沿着台阶连滚数圈,摔在了那宽敞马道上,扬起了好一阵沙尘。

待灰尘散去,两名将军瞪大了眼,情不自禁地吸了口凉气。

那狼狈不堪的蓝影还能是谁,当朝相国呗。

“他奶奶的!”

帝羽爬起身,抹了把脸,提起那柄白玉尚方剑,掸了弹身上的龙袍,看向那正站于军令府的厅堂之中,右臂夹着一杆亮银枪的身影。

“好你个龙家枪仙!我今天不把你这蜡头枪打得哭爹喊娘,我就不姓帝了!”

说完,他便抬起尚方剑,直指身前。

剑先起,人如飞弦相随。

‘当——’

清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两位将军面面相觑,吐了吐舌头。

差点都忘了,这龙家枪与帝王剑,哪个不是百人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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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烛火,于那阴暗的大殿中倏然亮起。

紧接着,千点星火,首尾相衔,依次燃起。

光亮与昏暗,同时笼罩在了那张巨大的、圆盘状的山河地图之上。

八根通天金柱,耸立于山河八方。

而每根金柱之前,都倚站着一人。

他们之中,有闭目养神的英俊男子;有着甲遮面的武夫;有古板严肃的教官;有颓颓老矣的长者;有浓妆淡抹的妙龄少女;有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有衣锦华丽的胖子;有弱不禁风的书生。

八个人,站于八根柱子之前。

“喂,我说,公孙龙你怎么还站在这里。”衣锦华丽的胖子瞥了眼那衣衫不整的浪子,撅了撅嘴,发出了一声不屑,“我还以为你早就被抽筋扒皮了。”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胡茬,斜扬起嘴角,歪头道,“哪能啊,安胖子,我要被抽筋扒皮,这雍都里的良家妇人们还不都要心疼死。”

胖子不满地哼了一声,“就凭你?”

“在下江湖有名‘定海神针’。”

“呵,我看是‘大海捞针’还差不多。”

正当两人要好好过次嘴瘾的时候,那古板严肃的教官重重地咳嗽一声,抬起眼,盯着那浪子狠狠地瞪了一眼。

浪子示弱地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眼见此景,胖子得意地‘哼哼’了起来。

可没等他得意多少,他身旁邻柱前的妙龄少女‘哗-’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遮住了自己的红唇,皱眉道,“安胖子,别发出猪叫。”

胖子瞬间偃旗息鼓。

这时,他对面的书生往自己的双手中哈了口热气,抹了抹自己消瘦的脸颊,“但公孙龙,你那次确实输的太难看了,真不知道为什么国主还把你留在八将的位子之上。”

“喂喂喂,怎么连老吕你也……”

“我还不老,况且,你当着神农阁下的面提‘老’算什么意思。”

“啊,神农阁下,失敬失敬。”

颓颓老矣的长者挑了挑自己那雪白的双眉,没有发声。

中年男人吐了口气,刚要和那书生理论几句,只见那闭目养神的英俊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紧接着,着甲遮面的武夫低吟了一声“来了”。

所有人屏息凝神,望着那扇通往大殿的红木大门,缓缓开启。

两名衣着光鲜的美丽侍妾站于两侧,一名足有七尺高的威武老者站于中间。

老者白须及胸,目似铜铃,苍白的脸颊上布满皱纹,却丝毫无损其奕奕神采,只是平添了沧桑与威严。

老者双手负于身后,庞大而雄壮的身躯不似古稀,仅仅站在那里就有着令人压迫窒息之感。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真龙之像吧。

八名将军,同时单膝下跪。

“乾将陆耀,拜见国主!”

“坤将殷正,拜见国主!”

“巽将公孙龙,拜见国主!”

“震将赵鲲,拜见国主!”

“坎将常遇蛟,拜见国主!”

“离将孙柔,拜见国主!”

“艮将安平,拜见国主!”

“兑将神农晃,拜见国主。”

然后,异口同声。

“愿国主千秋万代,亘古长存!”

气动山河,摧人心魄。

那苍劲的老者微微颔首,翻过双手,低声道。

“请起。”

八将同时起身。

“乾将,请述。”

那玉树临风的英俊男子立即颔首抱拳,踏步上前,站于那巍峨的大圆盘前,左臂背于身后,右臂横挥而出。

“禀国主,五十万军武锐士将于本月末全部集结完毕。此行南下,以巽、艮二将为先锋,领甲骑甲步各精兵七万,先以下马威之势挑起会战,后困敌于黩武,不退不战,只以弓弩箭石袭扰,日夜捶鼓摧敌精神,志在令其以作茧自缚!”

他右踏两步,挥出左臂,指向圆盘东侧的海域。

“与此同时,坎将领五万于东海水路南下,志在陷敌沿海城琅琊,陷城后令兵三万固守,令兵一万袭扰敌国境内。待我军中军三十万与先锋合流后,以四十万大军一鼓作气攻下若彼时尚在坚守的黩武城。城破后休整三日,分三军各十万南下,右路与水军合流,左路沿天行山切入西域大漠,中路直抵雍阳!”

男子转过身,望着国主,低头沉声。

“不出三月,雍华国土尽在国主之手。此后,休整半年,再以四路大军之势,越大漠,五年内破骑士国。再之后,横扫诸部落小城,十年内,天下,便是国主的囊中之物!”

整个昏暗的大殿中,余音缭绕,久久不息。

良久,国主抬起头,仰天大笑。

“好!好!很好!”

“昔日,真龙有三公九卿,大梦有天兵十万,皆夺天下!”

“今日,吾有大将八员,锐士五十万余,自然可为吾平定八方!”

“军武!披甲!”

八将应声昂首,双手抱拳。

“披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