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微微摇曳着的火光。

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的熏香,我的身体被一种温暖的触感所包围。

耳旁传来温柔而甜美的声音,我「睁大」眼睛,眼前的景象却愈发模糊起来。

我发现自己正坐在被窝里,身旁的那位女性正用柔软的手掌一边抚摸我的头,一边用温柔动听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念诵着什么。

我想要看清她的脸,头部却不知怎的无法转动,然而——我的视角却随之发生了改变。

床上坐着三个人:我,母亲,姐姐。

母亲坐在我和姐姐的中间,拿着一本小小的故事书,表情——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可以肯定,她的表情就跟她的声音一样温柔。

我想让自己的视角离她更近,但却得到一片失焦的视野。

我集中精神,想要看清母亲的模样,视野竟真的变得清晰起来。

然而——

出现在视线中的那张面孔不是母亲,而是另一个令我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那张面孔露出可怕的狞笑——

辉夜姬!

我大声喊出这个可怕的名字,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

视界被白色所填满。

渐渐的,周围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白色是天花板的颜色,周围温暖的触感是盖在我身上的薄被褥,而刚才在梦中闻到的那股好像玫瑰香的蜡烛的香气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让人闻到便会神经紧张起来的消毒水气味。

我从被子里抽出左手,意识还停留在刚才所做的梦中,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我发现自己处在一间陌生的病房里。

——直到这一刻,我的大脑中才开始涌现到目前为止的所有回忆。

我被辉夜姬……!

我条件反射地从被窝里撑起身子,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确实传来纱布的粗糙触感,但紧接着,我的注意力被视线中出现的那一抹浅蓝所吸引。

姐姐趴在我的床边,肩上披着一条浅蓝色的毛毯。她双手枕着头,脸埋在手臂之间,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但我的动作似乎惊醒了她,姐姐的双肩稍微抽动了一下,接着便缓缓抬起了小小的脑袋。

浅蓝色的毛毯从她身上滑落,从窗外照进的阳光在姐姐周身形成一圈淡金色的轮廓。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双颊在太阳的光晕下透出几分樱粉色。我呆然地看着这副梦幻般的景象,感觉自己好像还在梦里——

我以为我死定了。

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向她道歉了。

姐姐脸上带着茫然,像是刚刚睡醒,接着,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好几种复杂的感情从身体各处涌出,相互冲撞着,在我的胸口汇流——

我既欣喜又害怕——害怕自己看到的是幻影。我猛地抓起姐姐放在床边的一只手,用两只手紧紧握住,生怕她会像梦中的幻影一样消失。

掌心传来柔软又实在的触感,我这才感到安心——我没有在做梦。

「太好了……」

因为过于激动,我的喉咙似乎在微微颤抖着。

我沉浸在情感的汹涌洪流中,却忽略了一件事——

跟我欣喜的情绪相反,姐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她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试图抽出被我握住的那只手。

「好痛……快放开!」

不——就算不是幻影,我也绝对不会让你逃走!

我更加用力地握住姐姐的手,下一秒,我的脑袋却被充满现实感的铁拳砸醒——

「都说了很痛、赶快放手!!!」

当我两眼冒着金星回到现实,只见姐姐左手按着额头上冒出的青筋,一副努力忍耐的样子坐回了床边的椅子上。

「本来我是不准备动手的……但是我看你好像哪根筋搭错了,所以只能手动帮你修理一下了。」

呜……竟然把我说得像坏掉的老电视机一样,我好受伤!

「趁你神志还清醒,我先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好了。」

「坏、坏消息?」

听到「坏消息」这三个字,我不禁心头一紧,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姐姐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跟丢那家伙了。」

这么说着,姐姐露出一脸悔恨的表情,她紧握双拳,眼神中透出一股不甘心的感情。

「而且,香久山夫人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我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全都打电话告诉阿狸前辈了,他说会把这件事报告给收藏家协会上层,让情报部来调查——小夜,你在听吗?」

听到「香久山夫人」这个名字,我的身体本能地涌上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当时被她用匕首抵住喉咙威胁的场景历历在目,我沉浸在那段可怕经历的回忆中,结果,直到姐姐叫出我的名字,我才从恍惚当中回过神来。

「阿狸前辈说,因为你当时留在现场,所以说不定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但是,你是怎么回事?我跟丢那个面具男之后,回来就只看到你睡在车库的地上,而且脖子上还有那个伤痕……难道说,是面具男的同伙吗?!」

姐姐自顾自地开始推理起来,如果我现在打断她,告诉她事情真相,她说不定会难以相信我所说的一切——但事实就是如此,尽管我自己都很难相信。

「辉夜姬……香久山夫人其实就是辉夜姬本人。」

姐姐听到我说出的话,顿时愣住了。她似乎觉得不可思议,想要反驳,却因为看到我认真的表情而抑制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的姐姐,我把昨天遭遇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怎么可能……」

嘴上这么说着,姐姐却感到脱力似的,整个身子都向后倒在了椅子背上。

「另外,关于那个把辉夜姬赶跑的神秘人……」

我想起那股强烈的花香,那股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喜欢在家里点的那种熏香蜡烛的香气——心中愈发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以至于我不知道要如何把自己的猜测组织成合适的言语传达给姐姐。

「我想你是对的……」

我咽下一口口水,姐姐面带疑惑地等着我说下去。

「也许母亲并没有死。」

虽然我有可能在紧张之下看错人,又或者在意识消失之前的那段经历是我在极度混乱的情况下臆造的妄想……不管怎样,如果我既不能帮姐姐承受她的痛苦,也不能再继续用「忘却」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那么我还是选择——

再次陪她一起踏上寻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