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豆大的汗珠顺延着少女的锁骨流下，弯腰低俯的姿势使得汗水最终会滴落地面。
她在此之前用自己的手将其抹去，又一次开始挥动起手中的铁铲。
“呼……呼……呼呼……”
所被挖开的土地是在教会后方的一片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大地，现在却成为，即将成为一片坟场。
“累了的话，可以先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不，没事。我……没事，没问题。”
少女喘着粗气，一刻不停的挥动着手中的铁铲，在她身边的老人也是如此，不断的从教会中把尸体搬运出来，将其埋葬入土。
破碎的肉块已经分不清原本到底那部分是属于谁的了，所以能做到就是将所有的一切都埋入土下。
老人提议将那些“劫匪”一同埋下，洛洛她，并没有反对。
准确说，她根本不会去想也不愿去想这些是非。
在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她的心中似乎有什么残缺了，但她就连残缺的东西到底叫什么，也不知道，也没人再能来解开她的疑惑了。
因为，大家都死了。
“呼……呼……”
奋力的挥动铲子，挖开泥土，装下尸体，再重新填上。
重复着这个过程的时候，汗水会因为剧烈的运动而不断流出，这样……就不会有水分从眼角里出来了。
重度的劳动必须要集中精力才能持续行动，这样……就不再需要去思考了。
老人在确认了少女的意识后，也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的与她一同完成这些“作业”。
当太阳从东边一直移动到了正中央的时候，土丘也已被堆平了，数根木桩代替坟碑插在大地之上。
能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了，洛洛依旧没能有什么实感。
就算不闭上眼睛，光是待在教会附近，脑中就能回荡着大家的声音。
修女呼唤她吃饭时间的声音，
大家吵闹的声音，
古斯塔夫说着他那些有的没的“趣闻”。
肚皮咕咕的叫着，洛洛回到教会的门前，一屁股坐在了门前只有一格的台阶上。
要是过去的话，这样的行为会被修女批判的吧……太脏了，快站起来，你这孩子还真是……
“……”
现在却无比安静，这种寂静在无声的强调着事实，洛洛完全没能有任何实际感受的事实……
老人似乎是在配合这个气氛一样，无言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面包，分了一半给洛洛。
少女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看着眼前的老人，这个自称魔法师的不可思议的外来客。
少女的眼神中已经没了刚才的觉悟，也没有愤怒，纯真无暇的眼睛不带有任何阴影，仔细一看正是与她的年龄完全相符的一双眼睛。
“说些什么吧。”
洛洛心中的所想各式各样的问题一股脑冲上了喉咙口，结果到最后开口第一句却是这样，只是这样……仅仅只是她心中最真切的想法……
希望老人能够打破这让人不适的寂静。
“那就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说起吧。”
“……”
“就算想要从现实里逃避，你也是做不到的，因为你还是太过于聪明了，聪明到连自己都骗不过。”
“.…..”
“不用原因，你的眼睛已经诉说了一切了。年龄大了就会从经验中学会这种一个到两个的特技，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人无奈的耸了下肩，将递面包的手更向前伸了一截。
“……谢谢。”
洛洛接下面包，小小的咬了一口，原本以为现在的她已经唱不出什么味道了，但是比平时那种硬硬的口感不同之外还有浓厚的稻香惊到她睁大的双眼，很快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她才知道，现在的她已经是非常饿了。
“那么就和刚刚说的一样，从一开始说吧。”
老人看着吃的过快的洛洛，担心她噎住，把水壶也一并递过去了。
“和之前说的一样，我是魔法师，也就是运用魔法这一知识在这个世界中生存。工作范围很广，基本只要对我胃口以及价钱到位的话，什么都会去做吧。”
“这次的委托是摧毁在镇上为所非为的人口买卖组织，委托方只需要我把他们的据点和头目解决掉就算完成了。没想到剩下的残渣会逃到这个无人的村庄来占据这所教会，按照这个因果来算的话，其实害死这个教会里的罪魁祸首是我……”
“嗯。但是，如果不去摧毁那个组织的话，就会有其他人会受害……”
洛洛一脸平静的说着这句话后，深深的低下了头，理性能够理解，但是感情，心却因为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开始破裂。
握住剩下面包的手也微微颤抖。
“没错，而且即便解决了像今天一样的事件，杀死了这么多人，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人类的这场战争不会完结，他们不会让战争结束。”
“你活着的理由只有一个，你与他们，死去的人不一样，你有着力量，能够看见魔力，能够使用魔法的你是特别的。”
老人的语气从坚决转变成温柔，每一个字都说的小心翼翼。
“不是特别的话……就活不下去吗？还是说，因为我是特别，之前没能察觉我是特别，所以大家才会死吗？我……只不过想要按照自己的意识活下去，做自己所想的事情。不需要完成什么伟大的理想，不需要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我只是……”
“想作为自己（洛洛）活下去而已……”
她的表情扭成一团，露出现在似乎也要马上哭出来一般的痛苦表情，可实际却没有一滴眼睛从眼角浮现。
不如说，这样扭成一团的表情是她在克制着自己不要哭泣，不容许自己哭泣。因为，已经没能够依靠的亲人，也没有能够依靠的友人，现在只剩下她自己了，活着的，只有她自己而已了。
“谁都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实。我们能做到的只是顺着自己的命运，在有限的选择内做出有限的挣扎而已。但光是挣扎也是需要条件的，无力者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
老人再一次伸出了他的手，这次手上没有面包，也没有水袋。
“这就是你的命运，无论你有多么不情愿，这就是现实。能看见魔法阵的人只有你一人，能够使用魔法的也只有你一个人，现在能够成为我的弟子，继承我的力量也只有你一人。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少女伸出了抖个不停的手，就像老人指出的一样。
这是，命运。
她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如果要活下去的话，为了要看到明日的话，除了抓住眼前的手之外没有任何方法。
少女并不喜欢争斗，比起英雄的故事，她更喜欢王子与公主在一起幸福生活的故事。
但是，没有选择，不能选择，弱小的“洛洛”什么都做不到。
无论是拯救古斯塔夫，还是拯救教会的大家，只是“洛洛”的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就和老人说的一样，在现在的世界中，必须要拥有力量。
没有力量的人就会被有力量的人任意鱼肉……就像今天发生的一切，无力的“洛洛”只能看着大家去死。
老人说的都是对的，是正确的。
那么为什么？想要握住的那只手，会距离“洛洛”这么遥远呢？
为什么“洛洛”不想抓住这只手呢？
“像今天一样的事情，在到处都发生着……我看过很多很多了，也阻止过很多的悲剧。学会魔法继承我的事业不一定能够改变这个世界，至少，你可以用你的手拯救眼前的人。”
老人就像是看穿了少女的想法一样，又添了一句“动机”。
但伸出的手依旧没能够到老人。
………
………….
……………………..
少女伸到一半的手被千直接握住，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和古斯塔夫的手不一样，苍老却有力。
被握住的时候，就像是眼前出现了一片厚实的城墙，使她感到安心。
被握住的时候，似乎曾经的那些迷茫都能消失掉一样。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
没有得到任何像样的回答，老人只是握住她的手。
哪天开始，两人又到小镇的旅馆度过了一天，之后开始乘坐马车离开。
也就是从哪天开始，不管少女问什么，老人都不回答，渐渐的，她也放弃询问了。
过去的一切逐渐远离着少女，就像她曾经想的那样，属于她自己的旅程，开始转动了。
两人乘坐马车出了小镇，经过了茂盛的森林。
然后到了一个港口，乘坐船只穿过了大海。
再到达了寒冷的雪原，爬过了高山。
少女看见了她曾经只能在修女口中听到的“世界”，世界很广阔，世界很美丽……,她从未想过，自己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的梦想，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实现。
经历了近50天的旅程，老人除了最低限度的必要交流之外，没有教导少女任何魔法，也没有与少女有多交谈。
似乎这位叫千的老人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他比起言语更倾向自己的行动。
“到了。”
每天都是忙碌的赶路旅程几乎都要磨损掉少女所有的意志的时候，老人淡淡的宣告了行程的终点。
那是在无人山脚下的一个不起眼的洞穴，最深处有着的暗门。
推开门后，是漫长的走廊。
经过走廊之后，所等待她的是异样的光景。
书，书，书，书，书，由书架堆放成的高塔，必须极力扬起头才能看见的顶端，被书所装满的空间。
到处都有着“魔法阵”所点亮的书塔，魔法师的藏书库。
“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在这里学习魔法。直到得到我的认可为止，禁止你外出。”
就算不禁止，外面除了雪山以外什么都没有……
“在这里的书可以随便看，但是我挑选的书籍你必须都优先看完。首先是……”
千从附近的书架中挑选了术本和字典一样厚的书籍，放在长长的书桌上，书籍堆积起来的高度，甚至超过了还是孩子的少女的身高。
“这些吧，每隔10天我会来检查你学习的内容……”
“从现在就开始吗？”因为旅程而疲倦不堪的少女问道。
“没错，现在就开始，饮食的问题我会定时给你送来，至于睡眠和厕所的话，从这里向前走左转有个房间，你就用那个吧。”
老人的话语中无时不刻不带着严师的气氛，紧张的压迫感几乎要把少女给压扁了。
“还有，从今天开始，你要把你的过去，你的名字都抛弃，直到你成为独当一面前，继承‘千’名号之前，不允许你拥有名号。”
连名字都要……她现在甚至开始有一些小小的后悔了。
“是……”
但是，如果这是要获得力量必须要经过的过程的话，那就这样吧。
这种程度的困难都比起教会死去的……大家来比的话，根本算不上什么……
“还有一件事……”
“是，还有什么事吗，老师？”
少女抬起头来，疲倦的双眼看着比自己高很多的老人。
正在她胡思乱想接下来还会有什么艰苦的条件时，那只苍老的手轻轻的放在她的头上。
“啊……”
“欢迎回家，我的弟子。……现在没事了，少许休息一会就去看书吧。字典也包含在刚才的那些书中了，有问题尽可能不要来问我，先自己好好思考。”
“啊……是，我明白了……老师。”
头顶上的温暖随着老人的离去而消失，看着缓缓朝着深处走的老人嘀咕着：真是做了不适合自己做的事情啊，少女一边摸着自己的头一边露出了微笑，距离50日时别的笑容……
从那天起，被称为千法的魔法师据点中，多了一名学徒，多了一名……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