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亚伯耳边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但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因为感情激昂张开的嘴巴,一次又一次反复进行的动作,倾泻而出的……暴力。

对方很弱,打一开始他就知道。

魔法的攻击打一开始就是虚晃一枪,他也知道。

对方的真正目的是偷袭,他也已经明了,对方最初的偷袭就能清楚推理出对手不过是“门外汉”的事实。

至少,思考上是一个门外汉。

最初的魔法制造出视野的死角,其次从对方视野外进行的偷袭。反过来说,不就是把自己的位置,进攻路线在最初就完全暴露出来了吗?

这一切的一切,亚伯都清楚,并且在“上一次”的时候,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牌了。

那是不折不扣的弱者,连伪装自己都不能做到的“弱者”。

金属的四肢化作尖锐的兵器,即便如此,瘦弱的身躯也反映出了属于弱者的本质。

最初就知道一切的亚伯抓住了对方的弱点,抓住了对方一定会进行的“偷袭”的完美时机,五指握紧成拳,借助腰腿的扭转产生的力度,狠狠的击打“弱者”的面部。

一击

二击

三击

四击,五击,六击。

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没有美学,没有技术,单纯的暴力,单纯的……连打。

亚伯对眼前的弱者不带有怜悯不带有慈悲,一味的将内心中的一切倾泻到对方的身体上,瘦弱而又无助的躯体上。

每击出的一拳都会让亚伯的指尖感到痛苦,每击出的一拳都会让亚伯心中的苦闷变得更加堵塞。

亚伯理解自己在做什么,也理解,他正在放弃着——

成为英雄

拯救世界

为了美好的事物而奋斗

憧憬的异世界冒险

正确的自己

追求正确性的自己

……

成为不折不扣的恶人。

没错,现在他在做的事情并不是英雄所做的行为,也不是为了铲除恶所进行的必要的武力。现在,这个自称“世界的破坏者”所做的一切,只是暴力,只是为了让他心情变好的单纯的暴力。

这家伙杀了爱丽希斯。

现在已经不复存在的现实,已经成功报复过一次的现实也一并不复存在。完全不存在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的“过去”,但亚伯心中的火依旧存在,漆黑的意识,报复心,仍然拽住亚伯的内心不放,将他扯向愤怒到不能自我的哪侧。

“那个”在连续的击打下已经伤痕累累,躯体上到处都是红色的、青色的、紫色的印记。但亚伯依旧没有停手,也没能停手。

继续,不是英雄也不是救世主更不是命运被选中之人的亚伯能够做的事情只有一个,抓住眼前的一切机会,把握住他能控制的一切。把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精力集中在一点上。

然后,不顾一切的向着少数能够做出判断的,自认为是正确的选择全力冲刺。

即便,这是彻头彻尾的“恶人”所做的行为。即使,这是无法反驳的“最差劲的”行动。

“呜喔喔喔喔喔喔!”

挥下的拳头不想停,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以亚伯的缺氧反应为界,坏人欺负弱小的行动,最终理所当然的以弱小者像是破烂的抹布一样滚倒在地上结束。

亚伯过度的集中力也随之散去,原本听不见,没想听的声音传到了耳中。

“.…...对不起,饶了我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吧,主人。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耳朵里回荡的声音,是地面的那坨“破烂”用颤抖的声音所发出的求饶。

“别开玩笑了……你这家伙。”听到这些的亚伯忍不住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因为连续的殴打已经疲倦到和“那个”一样抖个不停的亚伯的双手重新被怒火灌注了力气。他也不顾对方是否会用哪尖锐的四肢,或是魔法反击,抓住了其中一段的“足肢”,提起了倒在地上求饶的躯体。

“道歉?你?别开玩笑了。盯上爱丽希斯的性命也是你,如果赢了之后用义正言辞说着自己是正义的,正确的也是你。这个岛的岛主也是你自己说的,刚才偷袭我们,想把我们都杀光的也是你!那些玩偶,也是你的指示排出来的吧!事到如今!!!!!事到如今还装什么可怜啊!”

握不紧的拳头在手臂肌肉过劳的颤抖状态下挥了出去,亚伯的一击挥空了,同时,抓住铁肢的手也握不住了,举起的“ta”被再度跌落到了地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会做,脚也会舔,什么惩罚都会笑着接受。请饶了我吧,主人。”

是错认为哪一拳击中了吗?还是说“ta”本来就是如此呢?这份自卑,这种“站在弱者的角度”上所说出的话语都在每时每刻刺激着亚伯的神经。

“饶了你?你想要我饶过你什么?不继续对你造成痛苦吗?给你留下生命吗?你搞错了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我并不是你的主人,也不想成为你的主人。”

在亚伯的脚边,持续碎碎念的道歉声和求饶声一刻都没断过,可亚伯心中的决断却已经定下了。面前的这个卑鄙的家伙不值得自己继续挥动拳头,即便没有记忆,亚伯也知道这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可怜是ta的武器,无耻也是ta的武器。用着最下三滥的东西武装起的ta根本没有作为人的尊严,这个家伙只是想活着,只是想着ta脑中自己的那些东西,对于ta来说,这个世界打一开始就没有与ta接触过,只有ta单方面的把自己所想的东西倒出。

剩下的就是利用ta自己所想的可怜人,“奴隶”的立场站在怜悯这一“伪道德”的至高点后,做出ta想做的一切为了达成ta自己的利益与目的所需要做的“任何事情”。不顾他人的目光,不顾他人的感受,甚至对他人的生命也不削一顾。

暴力,单纯的暴力与疼痛是无法战胜……不,订正,暴力是无法破坏掉这个人。更是无法解开亚伯心中的疙瘩,因为ta并不在乎着ta自己的尊严,也不在乎着ta自己的生命。

已经在心中承认并且确认了自己是恶人,名为“世界的破坏者”的恶人能做到的事情,要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一个的目的,不会摇动的仅仅只有一个的目的。

爱丽希斯的愿望,同时在这一刻,也化作了亚伯的愿望。

看着眼前扭动个不停的扭曲的“人类”,亚伯说出了第一个他作为“恶人”的宣言。

“我并不是你的主人,这个岛的所有权并不在我手里,使用权我也不稀罕,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价值。无价值的东西对我、对我们产生了威胁,对我们来说,你们,这个岛只是障碍。所以,我们即将采取的行动只有一个,将这个岛破坏。……毕竟,破坏才是我的使命。”

亚伯俯视着的扭动在听到了破坏两字后停了下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抬头看着亚伯。

“破……坏?”

“对,破坏。就是文字一样的意思,这个岛,就由我来击沉。”亚伯把手握成了拳头,手指关节发出了响声,冰冷的双眼注视着ta的表情,注视着哪不断变化的表情。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

Ta理所应当的说出了想当然的反问,但在问出之后就后悔了。

做得到,眼前的这个两个“人类”是做得到的。不,说到底他们能算人类吗?数十年之前,一方是引发了世界规模的“灾厄”的魔女,另一方是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完全未知技术的巨大盔甲,单纯的从武力来说,他们都不能以“人”为单位来计算。

在这里的那些近似无敌的“肉块”是ta长期没能解决的问题,而他们却能解决。不仅如此,本以为他们会为这些“肉块”而被折磨到的至少手忙脚乱,无法应对意外的偷袭。实际他们却能从容应对,甚至还精确的察觉到了ta的意图。

再回想起来,在登岛的时候他们展现出的“实力”也不能被称之为人类的所为了,“人”不可能能跟上岛的行径速度,也更不应该光凭借“跳跃”登上岛屿……

打一开始就全程“监视”着两人的ta此时才深刻的开始反省,自己或许招惹到了不得了的怪物。这句“破坏”的宣言不是什么虚张声势,也不是什么试探性的话语,更不是什么比喻,虽然无法想象,理智在不断的诉说这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是他们的话,如果真的是“魔女”(nightmare)的话,或许真的能做到这个程度。

漫长的思考化作现实时间才过了两秒,两秒的时间让额头上分泌的虚汗顺着脸颊滑落到了地面上。Ta的脸上也“写上了”惊恐与慌张的一般,倒映到了亚伯的视网膜内。

“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们?”保持低姿势的ta进一步的低下了ta哪打一开始就不高傲的头,将额头贴近了地面。就如同过去的他所做的一样。

“不可能的,这一点已经不是能用语言解决的问题了。这个岛一定会被破坏,你所珍惜的东西,以这座岛上赖以生存的东西,还有这些怪物。这一切的一切都会被破坏,一点不剩。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归到下方的那片之上,回归到真正的大地之上。”

亚伯,世界的破坏者,名副其实的恶人这么说道,不同于刚才的怒火,现在的亚伯语气显得非常的平淡,看着地面上的“岛主”也不再表现出那种露骨的敌意了。

“是这样……吗?”

这句话没有意义,亚伯的态度已经明确了。没有名字的ta,一无所有的ta,所能做出的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本该是趴在地上无力的“四肢”再度化作刀刃,直直的朝着亚伯的喉口刺去!

“铛!”

黑色的巨臂无情的拦下了这又一次的偷袭。

“你还是真的不会厌啊,无论多少次偷袭都……?!”

银色的尖刃不再尖锐,而是化作树根一样的形状盘在手臂上,从另一侧再度袭来的又是另外一道银色的光刃。

“铛!”

Despair的双臂都被缠上了,无法自由动弹,不仅如此,树根一样形状的东西还在试图进一步的衍生到哪双手的手指上,打算彻底封锁住despair的攻击方式。

“……不会让你破坏的,怎么可能让你这种不明不白的家伙给把我的岛,我的同伴们给!!!!像你这样的来路不明的家伙给!!!!”

这是第一次亚伯感受到了ta像“人类”一样的情感。对立,完全相反的对立面。没有过去的亚伯与封闭了自己未来的ta,不一样的出发点,一样的愤怒。

面对用着“双腿”刺向亚伯的ta,亚伯非但没有尝试挣脱捆在despair双臂上的“树根”,反而是进一步的拉动着双臂,加速对方的刺向自己的速度。

在意想不到的加速下,视野中的亚伯在一瞬间之中消失了。过快的加速已经无法停止了,眼中的景色被一个接近的拳头所遮盖,肉色的拳头狠狠地击打中了鼻梁,鼻血喷洒向了天空。人也被打到飞了起来,过于明显的意图只会成为绝佳的反击……

“……啧。”

亚伯的肩膀和腿上的伤口像是被标记的靶子一样,银色的长针深深的刺了进去。并且伴随着被击飞后,这些“长针”也从伤口中拔出,顺势就重新拉开了距离。眼前的ta不只是愤怒,战斗的方式也彻底发生了变化,亚伯能明显从对方散发出的热量中确实感受到“敌意”与“战意”。

血沫滴落到了亚伯的手背上,猩红的液体带着铁锈的气味,将手背举到唇边,伸出的舌尖舔了舔血的味道。

“咸。”人类的味道,理所当然的味道。现在亚伯正在感受着疼痛,疼痛的地方就是身上的伤口,伤口处会流血。和普通的人类没有任何的差别,这让他感到非常的兴奋。

“虽然不能成为英雄或是正义的伙伴,来到异世界果然还是要战斗呐。”

压低的身躯做足了冲刺的准备,尽管全身上下都是伤,血也没止住,疲劳感也不断地在上涌。但那可以说是生物本能的反应吗?亚伯现在斗争高昂,甚至有一种全能感的错觉,现在的他,无论是什么都能做到。

是从亚伯的准备动作中看到了即将到来的威胁吗?“岛主”也做出了类似的举动,ta竟可能的拉长了连接在手臂上的“上肢”,像是蓄势待发的弹簧一样,做好了在下一击内分出胜负,分出生死的准备。

但,两人都知道:光是一击,根本不可能会结束的。

眼前的对手,实在是太过于难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