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您……”
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是夢嗎？
陳鹿試圖集中精神，想要聽清那個聲音接下來要說的話。
“危險……要小心……”
什麼很危險？小心誰？
這夢怎麼回事啊，連劇情說明都講不清楚嗎？
“就算是新手關……也要給我認真對待啊！”這麼嘟噥着，陳鹿有些不耐煩地坐了起來。
“小鹿，你醒啦！”熟悉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嗯？”勉強睜開眼，陳鹿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觀察了一下四周。
熟悉的環境，是自己的房間。
詩梨正一本正經地端坐在自己身旁，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和平日里撒嬌打滾的那個她相比儼然就是另一個人。
前提是他們現在並不在床上。
和詩梨相對的，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她漂浮在半空中，穿着一身不知是哪個朝代的素白裙裝，裙邊點綴着墨綠色的精巧花紋，與身後垂落下來的如瀑青絲珠璧聯輝。只看臉的話，可以說是少見的好看，雖然面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周身卻環繞着讓人想要接近的舒適氣息，只是靠近她就如沐春風，心緒也漸漸平靜下來。
就是這身體大小不太對……
陳鹿用眼睛粗略丈量了一下，也就比醜醜高一個頭吧，最多是個大點的手辦。
“您好。”察覺到陳鹿的目光，她轉過頭來問候道，清冷的嗓音和剛才聽到的聲音一般無二。
原來不是夢啊。
“你是不是該給我解釋一下？”陳鹿對着詩梨發動了凝視。
“我本來半夜裡爬到小鹿的床上準備睡覺的……”
“咳咳……說重點！”
“我來說明吧。”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本是負責守護大地北面某處森林的森之妖，但最近，在人類的肆意砍伐之下，那裡的生態已經瀕臨崩潰了。失職的我，也因為失去了安身之所而不得不四處流浪，尋找新的、能夠接納我的森林。”
她將自己的來歷娓娓道來。
在獨自流浪的過程中，由於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去處，所以她只能繼續走下去。直到有一天，她路過了一片被砍伐殆盡的森林，在那裡她聽到了森林哭泣的聲音。出於惻隱之心，她想要嘗試救助這片森林，卻在森林深處遇見了一個除妖師，在那個除妖師的掌中躺着的，是已經奄奄一息的，屬於這片森林的森之妖。
“為了自保，我只好逃離那片森林。可一路上，我總能感應到那個除妖師似有似無的氣息，他一直在追蹤我。當我路過這片山川的時候，發現有真正的神靈久居於此地，情急之下便貿然闖入，想要在此處尋求庇護。”
“保護自然中的精靈也是河神的職責之一呢。”詩梨伸出食指，小老師似的在一旁做着補充。
“原來如此。”陳鹿配合地鼓鼓掌。
其實他的心裡也在打鼓。
雖然知道有妖怪存在就必然會有除妖師，但我原先可沒準備和這些人打交道啊……
陳鹿揪着頭髮，身體和精神方面同時頭疼起來。
“除妖師……很不好對付吧？”他問。
“沒錯！”醜醜不知從哪裡蹦了出來，一下跳到床頭柜上去。
它一副夸夸其談的樣子，“除妖師這種團體，就是一群受利益驅使的烏合之眾罷了，由於真正有本事的人並不多，所以裡面大都是一些利用旁門左道來裝神弄鬼的傢伙，手段也極其陰損，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
“完全比不上正統的。”它一臉不屑，將所有的除妖師一棒子打死。
“看你這幅樣子，以前應該是在除妖師的手上吃過虧吧？”陳鹿絲毫不留情面地拆穿它。
“什麼？！”醜醜吃了炸藥般從床頭柜上蹦起來，扯着嗓門開始誇耀起自己當年的英勇事迹。
看着醜醜惱羞成怒的樣子，陳鹿的心裡更沒底了。
“我只想過安安靜靜的生活，為什麼總讓我遇上這種事啊……”他以手扶額，小聲抱怨道。
“小鹿～”詩梨扯了扯他的衣袖，湊近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青蘋果般香甜的氣息傾灑在陳鹿的臉上。他觸電似地閃開。
“你能不能矜持點。”他感覺臉上的溫度有點高，佯裝不耐道：“什麼事？”
“為了保證所有人的安全，我需要去望歸川四周確認結界是否有漏洞，順便布下警示用的術式。所以……今天可不可以幫我代一天班呢？”
“哈？”
河神的工作都可以找人代班的嗎？
“我會讓醜醜陪着你的。”詩梨好似泛着水光的大眼睛望着他，“拜託拜託～”
“知、知道了。”陳鹿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他現在只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順便再睡個回籠覺。
……
“所以……”
河神廟前，陳鹿手撐着頭枯坐在門口。
“我到底為什麼會和一隻青蛙坐在這裡發獃啊。”
“蠢貨，你以為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嘛！”醜醜的聲音從門檐上傳來，估計是又在偷懶。
百般無聊之下，陳鹿只好拿出手機，不知道第幾次開始刷新好友的動態，然後打算一會兒隨便找一本小說應付着看看來消磨時間。
陳鹿正機械地划動着手機屏幕，忽然察覺到有人來到了他的身前。
“您好……”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帶着緊張與羞怯。
陳鹿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主人。
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小姑娘，看起來和詩梨差不多大，幾縷淡黃色微微泛白的頭髮垂在她的額前，硃紅色的瞳孔被陽光點綴上一抹橙黃，小圓臉上的表情拘謹而可愛，頭上還別著一朵嬌嫩的月橘。
她將一頂草帽抓在胸前，纖細的手指握緊又放鬆。
小孩……不，妖怪嗎？
陳鹿不動聲色地觀察着。
當陳鹿看過來的時候，她本能地想要低下頭，但還是鼓足勇氣將小圓臉揚起，好讓眼前這個她以為的尊貴之人能看清她的全貌。
“敢問您是守護這片山川，維繫自然平衡，秉持公正……”
她說到一半，像是在講台前演講時突然忘詞的學生代表，皺着眉頭苦思冥想，一張小臉憋得煞白。
“……的河神大人……嗎？”她最後還是沒想起預先排練好的台詞，只好訕訕地倉促收尾。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陳鹿說：“她有事出去了。”
“誒？”小圓臉驚訝地抬起頭，緊接着鬆了口氣，最後，她的臉上浮現起不加掩飾的失望，“這樣啊，打擾您了。”
過了幾秒，陳鹿又聽到小圓臉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我該去哪裡才能找到河神大人呢？”
看得出她心裡確實挺着急的。
反正也答應詩梨幫她代班了。陳鹿撐着下巴，看着小圓臉一副好欺負的模樣，彷彿為這無聊的一天找到了些許樂趣。
姑且先聽聽她的訴求好了……
“但我是奉河神之命守候在此地的人。”陳鹿浮誇地昂起頭，刻意壓低聲音，“如果你需要幫助的話，大可以放心告訴我，這樣就算我沒辦法幫到你也可以及時轉告給河神大人。”
陳鹿的話讓小圓臉重新看到了希望。
“真的嗎？太好了！”
她這時候也顧不上害羞了，連忙將自己的請求訴說出來。
“我想請您幫我找一個人。”她猶豫片刻，不好意思地小聲補充道：“一個人類男人。”
……
小圓臉走在前面帶路，時不時還會悄悄回過頭，確認陳鹿有好好跟在後面。
“你放心，我是不會突然消失不見的。”陳鹿戳破了她的小心思。
“好、好的！”小圓臉窘迫地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的腳尖。
上午的陽光打在陳鹿的背上，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
“對了，你要找的男人大概長什麼樣？”
“他啊……”小圓臉摸了摸頭上的草帽，“是個很溫柔的人，個子很高，長得也好看。”
“只有這種線索的話，對尋找工作是一點兒忙都幫不上的。”醜醜的頭從包里鑽出來，斜着眼睛說起了風涼話。
“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陳鹿伸手將醜醜的腦袋按回去，再順手把拉鏈拉上，“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小圓臉默默地搖着頭。
“這樣確實沒有辦法找人啊……”陳鹿幽幽地嘆氣道。
“拜託您了，就是因為憑我自己做不到，才想要向河神大人尋求幫助的。”
“吼？只是這種小事就膽敢祈求神明，你還真是無畏又無知呢。”醜醜被關在包里也不閑着，用看熱鬧的口氣自說自話：“也就只有這個喜歡多管閑事的小子才會幫你。”
小圓臉聞言，連忙抬起頭，緊張兮兮地看向陳鹿。
“雖然做不了什麼保證，但我會盡我所能幫你打聽那個人的消息的。”陳鹿寬慰道。
“大人您真是位心地善良的好人，就和那個人一樣。”
“不必那樣稱呼我，叫我陳鹿就好了。”
“滿香。”她的小圓臉上又染上了羞紅，下意識地抓住帽檐，“我的名字是滿香。”
陳鹿拍了拍背包，“它的名字叫醜醜。”
包里的醜醜發出一聲輕哼，似乎根本不在乎這所謂的互通姓名的環節。
“快到了，陳鹿大人，就在前面！”滿香突然加快速度，小跑着來到一小片花田前，原地雀躍着向陳鹿揮手。
這是一片月橘花田，和她頭上戴着的那朵一樣。不大的花田被照料得很好，從很遠的地方就能嗅到濃郁而獨特的花香。
“我就是在這裡遇見那個人的。”她看向花田的目光溫柔而寧靜，彷彿能透過層層花香看到那時候的畫面。
陳鹿觀察着滿香的神情，心中不自覺升起一個疑問。
“我其實非常好奇，”陳鹿說：“你為什麼要找一個人類男人呢？我聽說人類和妖怪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按理來說永遠都不會有交集才對。”
“因為他是我的恩人。”滿香回憶道。
“那是，一個下着暴雨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