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熊在写字板上写下这样两个字,意思是它已经把事情彻底解决了。

陈鹿点点头,又朝熊挤挤眼,示意它见机行事。

“什么好了?”谢萌萌似乎对熊很感兴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熊,头也不回地问陈鹿:“既然你们认识,想必它就是我们家新来的员工喽?”

“对……”陈鹿点点头,关于怎么将今天的事情蒙混过关,他已经打好了腹稿。

只要先……

“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谢萌萌一针见血,将陈鹿逼上绝路。

话都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害得陈鹿差点咬到舌头。

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像它只是一套立起来的空衣服而已。

“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们应该认识吧?”

不会骗人的老实熊迟疑了两秒,几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谢萌萌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伸手可触的距离。

她抬起手,将玩偶熊服装的头套撑开一条缝,按理来说,从那里应该能够看到里面的人的脸,但她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漆黑一片,就像是这里面从不曾存在过任何东西。

面对这样一具空壳,谢萌萌先是讶异,再是不可思议,但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藏不住的欣喜。

“太好了,原来小时候的一切并不是我的幻觉。”她呢喃着,眼角泛起泪光。

“你们不会真的认识吧!”陈鹿可谓是大吃一惊。

熊看了过来,陈鹿从它那睿智的大眼中得到了答案。

“所以先前那团黑色的雾想袭击我,你和小鹿是专门来保护我的,是吗?”

“萌萌姐,你能看得见刚才的东西吗?!”陈鹿感觉事态的发展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控制,如同拉不回头的脱缰野马,踩在他的神经线上肆意驰骋。

虽然在谢萌萌眼里只是一团黑雾,但已经算是与众不同了,要知道他在遇到诗梨和丑丑之前可是完全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如此不科学的东西存在。

“我并不是第一次看见类似的东西。”

谢萌萌回忆道:“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就搬到现在住的地方了。结果刚搬家不久,我爸就生了场大病,发高烧昏迷不醒。那时候的望归川交通很不方便,医疗条件也不好,诊所里的大夫完全找不到爸爸的病因。于是在妈妈给医院打急救电话的时候,我看到了……”

她指了指湖面,“就像刚才那东西一样,一团黑色的雾笼罩在我爸周围,我怎么赶也赶不走。直到后来,一个模糊的人影走进屋子,和那团雾气厮打起来。”

那天晚上,不到十岁的谢萌萌看着和黑雾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小孩子的世界里,正义和邪恶都划分的很明确。在那时的她眼里,害她爸爸生病的黑雾是邪恶的一方,那这个人影必然就是正义的使者了。

因为紧张到说不出话,她只能在心里小声地喊道:“加油……加油……”

虽然不知道人影能不能感受到她的打气助威,但就和大多数动画片里的情节一样,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

“人影打散了那团雾气后,就踉跄着离开了,我偷偷跟在后面,看着它消失在后院里。”

熊和陈鹿一样聚精会神地听着,偶尔还做恍然大悟状点点头,就像是初次听闻这件事一样。

谢萌萌接着讲:“我那时太害怕了,就连想要道谢也不敢叫住它。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想,当时如果能下定决心把那句‘谢谢’说出口就好了。”

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她的语气里仍带着淡淡的遗憾。

“好在后来的某一天,我在打扫后院时找到了一块被埋起来的石碑,不知怎么的,直觉告诉我和那天的人影有关,于是我决定把那块石碑供奉起来。”她将一缕细发挽回耳后,笑容如羽毛般轻柔,“毕竟它孤零零的太可怜了,是我的话一定受不了孤单一人,所以我就把它当成这个家的一部分,有什么心里话也都说给它听。”

“一眨眼,就过去这么多年了啊……”陈鹿抬起头,看着树木枝叶间流动的光影斑斓,里面似乎记载着他们的过往。

“啊!对了!”谢萌萌忽然惊呼一声:“我先生还在停车场等我,这么久他想必该担心了。”

“我过几天就回镇子里,在这之前,家里的一切就拜托啦~”说完她就挥挥手,小跑着离开了。

熊被谢萌萌突如其来的告别打得措手不及,茫然地看向陈鹿。

“亲口把自己小时候的秘密吐露出来,估计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终于不用再做局外人的陈鹿拍拍熊的肩膀,“回去吧,今天辛苦了。”

熊点点头,动作都比往常利索了不少。

真好啊……

它大步向前走着。

……这个家的一部分。

……

路过一家蛋糕店的时候,熊像是想起什么,举起板子拜托陈鹿在路边停车。

它打开车门,努力地伸直短腿将自己挪下车,然后就站在车跟前,抬起头望着蛋糕店的大门发起呆来。

“怎么了?”陈鹿将车子熄火,从另一侧走到熊身边。

他顺着熊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吸引住熊的是一家装修新颖精致的蛋糕店。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里面忙碌的员工和排队等待结账的顾客,三三两两的少年少女结伴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谈论着什么。

“你是想吃蛋糕吗?”陈鹿打开手机上的支付软件,“我请你吧,刚好买些点心带回去给诗梨。”

熊摇摇头,拿出手写板来。

“衣服、这里、拿走的。”熊写出了这样的病句。

“那不就是偷么……”

陈鹿撇撇嘴,朝里面望了望,生怕突然冲出几个人来将熊当场捕获。

“所以你有什么要做的吗?总不能是把这身服装还回去吧。”

先不考虑人家能不能接受,记得丑丑上次说过,熊是主动附身在这套玩偶服上的,如果从里面脱离出来就相当于失去了载体。

“就凭这只蠢熊的实力,如果离开这身皮毛,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现界了。”丑丑的话听起来像是嘲讽,实则是在警告熊不要做傻事。

然而熊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陈鹿,一切尽在不言中。

每当熊这样看着他时,就表示又有新的问题需要他出面解决了。

“又来这套?”陈鹿叹了口气,感到心累不已。

于是不久后的蛋糕店里,这样有趣的一幕场景,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年轻的男人穿梭在各个展示柜之间,身后还跟着一只端着托盘的玩偶熊。

展示柜前的店员一边向男人介绍店里的各式糕点面包,眼睛还时不时地偷瞄男人身后的玩偶熊。

蛋糕店的角落里,有一只穿着和熊一模一样的玩偶服的员工,正在暗中观察着这一人一熊。

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定目标,目光里带着浓浓的审视和怀疑。

在进行了全方位的观察和比对后,他终于确定了,眼前这套玩偶服就是店里上周丢失的那套玩偶服!

好哇!你居然还敢来!

一想起那天自己被店长骂得狗血淋头的模样,他的心中就燃起了熊熊怒火。

没想到啊,你敢回到案发现场就算了,你居然还敢光明正大地把赃物穿在身上,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吗!多可恨呐,你说气不气人?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握紧拳头从角落里冲了出来。

“你这个偷衣服的贼,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本想这样大声斥责他们,但是他们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只要是他们稍微感兴趣的食物,男人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

于是他只好接过熊手里快要装满的托盘,默默地拿来一个新的托盘递过去。

三明治和吐司可以当早饭吃,烤面包片和蛋卷是零食,外婆以前挺喜欢吃果酱的,蛋挞和布丁诗梨应该不讨厌,那马卡龙呢?不如再买两个小蛋糕吧?

陈鹿一边选购着,一边想着还要买些什么。

丑丑藏在陈鹿的运动桶包里,不断念叨着“有肉的,有肉的……”也不管陈鹿听不听得到。

好在大学四年里陈鹿陆陆续续发表过一些文章,小金库里攒了不少钱。就算如此,当看到小票上的金额时,陈鹿还是感觉胸口好似挨了一记重拳,让他半天没缓过来。

直到他和熊出门后,才终于忍不住开始碎碎念着“好贵啊!”“我的小金库……”之类的话。

目送着一人一熊的身影上了车远去,那名穿着玩偶服的员工才发现,在刚才放蛋糕的托盘下面压着一个信封。

里面装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大概一两百块钱的样子。

还有一张信纸,上面寥寥三个大字:

“对不起”。

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学生写的检讨开头。

……

等他们驱车回到望归川的时候,晚饭的时间已经过了。虽然不知道熊到底需不需要吃饭,陈鹿还是在分开的时候随手给它塞了几个面包。看它离去的方向,应该是打算去衔草食堂给老奶奶帮忙。

“真好啊,这种有了归宿的感觉。”陈鹿看着熊离去的背影有感而发。

丑丑的注意力都在陈鹿手里的热狗上,相当敷衍地回应了两声。

刚进家门,就看见诗梨带着一阵风跑了出来,绕着陈鹿不停地询问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以及为什么不带上她。

外婆听到开门的声音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这次一出门就是大半天,好在陈鹿有提前给外婆打过招呼,不至于让她老人家太过担心。

不过还是被“唠叨”了两句。

“不管有什么事,再怎么忙,饭一定要按时吃,不然啊,对胃的损伤很大的。你现在还年轻,等再过一二十年……”

这样久违的温情时刻,陈鹿哪里舍得打断,只是老实地坐在沙发上乖乖听着。

在知道陈鹿没吃晚饭后,外婆执意要给他煮一碗面。

可惜等面煮好端出来的时候,陈鹿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孩子……”

外婆放下碗,进卧室抱了床被子出来,轻轻地盖在陈鹿身上。

片刻后,墙上那盏为他而留的小灯,也静悄悄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