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鹿和熊花費了大概一整天的時間,在後山找了處安靜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小木屋。有了可以棲息的地方,熊這個“黑戶口”也算是就此安頓下來了。

雖然不知道那個只能勉強塞下它那臃腫身軀的地方算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屋子,熊還是用它為數不多的薪水,在銜草食堂請陳鹿和詩梨吃了頓飯。好在老奶奶給自家員工的折扣力度夠大,才讓熊在多了一個蹭吃蹭喝的醜醜的情況下不至於破產。

短短几天過去,望歸川就表現出其強大的包容力,無聲無息的讓熊成為了小鎮中一個特殊的住戶。儘管它所到之處必然會吸引周圍人的目光,但大多數人已經習慣了在電器街和銜草巷附近看到這麼一個奇裝異服的傢伙。等新鮮勁兒一過,就連找它合影的小女生都沒幾個了。

甚至是大清早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陳鹿都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熊的身影。

它一手拽着一輛買菜用的手拉車,一手拿着老奶奶列出來的購物清單,在人潮中擠進擠出。按照老奶奶的要求,笨拙地用掛在胸前的寫字板和大媽們砍價。

看着眼前這一幕,陳鹿強忍住笑意,拍拍熊的肩膀表示心疼和鼓勵,臨走前還順手買了幾個橘子送給它。

不管怎麼說,熊的打工生涯和新生活都步入了正軌,正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

吃過午飯後,陳鹿懶散地癱坐在沙發上,用手機和冬果互發著垃圾話。

門就是這時候被敲響的。

“來了來了……”陳鹿不情願地起身,光着腳就過去開門。

打開門,熊像一堵牆一樣立在外面。

“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在謝叔那兒上班嗎?”陳鹿點亮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先說好,你要是無故翹班我可沒法幫你說情啊。”

熊的雙手在空中胡亂比劃着,透過布偶服都能感受到它焦急的情緒。

“你有很急的事需要我幫忙是嗎?”陳鹿立刻開始確認情況。

熊快速點着頭,服裝頭部都因用力過猛而搖搖欲墜。

陳鹿見狀也不多啰嗦,和外婆打好招呼后,就背上挎包,穿好鞋和熊一起出了門。

看着熊着急的模樣,陳鹿本以為是謝叔或者老奶奶的店裡有什麼要緊的事,已經做好了被拉着長跑的準備。

但熊帶着他出門只走了不過一百多米就停了下來,而目的地讓他感覺既陌生又熟悉。十幾年前,他每天都會來這裡,有時是為了蹭飯吃,有時是為了找人一起玩遊戲,有時是幫自己老媽拿東西……

過往的種種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生動,宛若近在眼前。

一瞬間的晃神過後,陳鹿扭過頭問熊:“你怎麼把我帶到謝叔家來了?”

熊用它的軟綿綿的熊掌貼着陳鹿的後背,輕輕向前推了推,然後將自己的身體藏在一棵有些年頭的樹后,只探出半個腦袋來。

陳鹿有些摸不着頭腦,只好順着熊的示意向前走去。

剛走近謝叔家,就看見謝叔和一個身穿警服的年輕人站在門口交談些什麼,那人的手裡還拿着檔案本邊聽邊做着記錄。

看來是真出事了。陳鹿心裡一緊。

他加快腳步走了過去,謝叔和穿着警服的人察覺到有人靠近,都停止交談,朝這邊地看了過來。

“咦?”本來有些警惕的謝叔看清來人後,神色立刻放鬆下來。

“你小子怎麼來了?”他的語氣裡帶着點調笑的意味,“你的萌萌姐可不在家。”

“您這……我們只是小時候玩得好而已,萌萌姐現在可都已經成家了,別讓人家聽了誤會。”陳鹿哭笑不得,連忙解釋道:“我吃完飯出來散散步消消食,剛巧路過這邊。”

他瞟了眼旁邊那人身上的警徽,神情認真起來,“出什麼事了嗎?怎麼……”

“倒也沒什麼,就是中午回來做飯的時候發現屋裡被翻得一團糟,我以為家裡進了小偷,就趕緊報了警。”

謝叔抬手示意了一下旁邊穿制服的人,“這不,人家小同志飯都沒來得及吃一口就趕來了。”

那人長得白白凈凈,渾身透着股精神勁兒,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聞言靦腆一笑,“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那丟了什麼東西嗎?”陳鹿一臉擔憂。

望歸川的治安一向很好,這麼多年來幾乎沒聽說過有什麼惡性事件發生,最多也就是家庭矛盾一類雞毛蒜皮的小事。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家裡看起來衣服雜物亂成一團,但是什麼都沒丟,也沒有任何財物損失。”

謝叔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不確定地說:“我在想會不會是野貓什麼的跑進來了,畢竟門是鎖着的,只有二樓的窗戶開着。”

那人低頭在本子上又寫了幾筆,隨口問道:“最近有在鎮子里見過陌生的外來人或是看起來很可疑的人嗎?”

謝叔和陳鹿同時想到了什麼,兩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精彩起來。

“呃……”謝叔神情不太自然,小聲支吾道:“應該……沒有吧,沒看到有什麼可疑的人。”

那人埋頭記着筆錄,只當吞吞吐吐的謝叔是在回憶最近的事。

“對了!”謝叔看向陳鹿,生硬地轉移話題:“昨天我和你胡阿姨去醫院看小萌了,你猜怎麼著?”

陳鹿看謝叔的眼神里抑制不住的喜悅就快迸射而出,想來不是什麼壞事,就按照電視劇里的套路試探着問了句:“難道有喜了?”

謝叔果然綳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還一邊用力拍打着陳鹿的肩膀。

“不是吧……真的?”

這也太快了。陳鹿瞠目結舌。

結婚早就算了,連要孩子都這麼迅速。萌萌姐小時候雖然活潑愛玩,但也沒看出來是個急性子啊。

“恭喜恭喜,真是件大喜事。”旁邊那人也向謝叔賀喜道。

謝叔喜上眉梢,又彼此寒暄了幾句后,那人將手中本子一合。

“既然沒丟什麼東西,那今天就先這樣吧。”他正了正帽子,“我們會抓緊調查,也希望你們最近能多注意一下身邊,有什麼異常情況要立刻告訴我們。”

“好的好的,太感謝了。”

那人和謝叔點頭示意,就騎着電動車走了。

“謝叔,我能進去看看嗎?”陳鹿問。

“自家人想進就進,怎麼還客氣上了?”謝叔和陳鹿並肩往裡走,“就是還沒來得及收拾,太亂了。”

兩人進到屋裡,果然是一片狼藉。衣物被翻出胡亂散落在地上,沙發的靠枕像是被利器劃開來,棉花被掏得到處都是。各種家用電器倒是完好無損,也沒有被挪動過的痕迹。

謝叔在外面打掃衛生,陳鹿獨自進到裡屋。這裡也是同樣被翻得亂七八糟,尤其是謝萌萌的房間,衣櫃里幾乎所有的衣服都被刨了出來。

“不會是色情狂來偷衣服吧……”

陳鹿看到其中不乏一些女生的私密衣物,連忙挪開目光。

“哼哼……”嘲笑般的哼唧聲從陳鹿背着的斜挎包里傳出。

拉鏈拉開,一隻穿着睡袍的青蛙從裡面蹦出來,跳到陳鹿的肩膀上,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怎麼會在我的包里!”

醜醜打了個哈欠,“本來大爺我是在睡午覺的,你的包軟硬適中,漆黑又安靜,大小還剛剛好,所以我就把這裡選定為自己午睡的地方……我這麼解釋還算合情合理吧?”

“合情合理……個屁啊!不要隨意地使用別人的東西好嗎!”

“少說廢話了。”醜醜又伸了個懶腰,語出驚人道:“這個屋裡有很重的妖氣,而且和那天你身上的味道來自同一隻妖怪。”

陳鹿一愣,“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醜醜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瞳孔中似有一抹寒光閃過,“那個襲擊你的玩意兒,因為你和那隻蠢熊的緣故,要在這家人身上作祟了。”

……

雖然有茂密的枝葉遮擋住夏日裡炙熱的陽光,對陳鹿來說,在七月的正午進行戶外長跑仍不是一件理智的事。

熊在他的前面,那身笨重的布偶服正進行着快速的奔跑,一刻也不停歇。

難道妖怪不會累嗎?陳鹿一邊想着,一邊努力保持着呼吸的節奏。但長時間的奔跑讓他有點缺氧,大腦也開始走神。

等他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起來的時候,這條本以為沒有盡頭的林蔭路豁然開朗,出現在眼前的是那處熟悉的公交站台。

他們已然來到瞭望歸川的出入口。

熊漸漸放慢腳步,彎下腰身體前傾。它來到一處半人高的草叢前,如同捕食獵物的野獸,化作一道黑影撲了進去。

熊就這麼消失在樹林里,只留下喘着粗氣的陳鹿和林間此起彼伏的蟬鳴。

幾秒后,熊“嘩”的一聲從草叢裡鑽了出來,頭上還頂着一條波西米亞風格的長裙。

就連原本老神在在趴在陳鹿肩上的醜醜都看傻眼了。

說好一起追蹤那隻黑影妖怪的,這又是玩哪一出?

“咩哈哈哈——”反應過來的醜醜捧腹大笑道:“你這是打算穿女裝勾引那個傢伙出來嗎?真是笑死人了。”

熊抓起胸前的寫字板,將它的發現寫了下來。

“你是說那傢伙的味道跑出望歸川了?”

熊確定地點點頭。

“那這條裙子是誰的?”

熊從頭上取下裙子,放在眼前確認了一會兒后,在寫字板上寫下了謝叔女兒的名字。

“難道它的目標是萌萌姐?!”陳鹿驚呼道。

熊也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慌張地抱着頭在原地轉圈。

“萌萌姐沒回望歸川,應該還在錦城的醫院裡。”陳鹿回想起今天跟謝叔的對話,合理地分析着。

“可我們該怎麼去市裡呢?往返的大巴每三小時才有一輛。”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看來遠水解不了近渴。”

“小子。”有一會兒沒出聲的醜醜突然開口:“你有駕照嗎?”

“啊?有、有的,怎麼了?”面對如此突兀的問題,陳鹿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醜醜的嘴角微微上揚,用它充滿磁性的嗓音高喊出粗俗的話語。

“那就給爺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