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小雨斷斷續續持續了幾天，終於在最後一天歇了歇。
這麼些天過去，高考給望歸川帶來的熱潮也漸漸褪去，人們展現了其強大的遺忘能力，似乎將那天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畢竟每天都有新鮮的話題可以聊。但在那日趨平常的背後，還是有着些許潛移默化的改變。
陳鹿已經不像幾天前那樣總是發獃了，但還是會在某一時刻，心裡情緒翻湧，望着窗外一言不發。
“一三五七八十臘，三十一天永不差。”詩梨扳着手指頭算日子，“今天是六月三十……那明天就是七月一號啦！”
“你這麼興奮幹什麼？”陳鹿不解。
“因為很多月的一號都是節日啊，比如元旦、愚人節、勞動節、兒童節……”詩梨又開始扳指頭。
“這麼說還真是……建黨節對吧？”陳鹿有點不確定。
“嘖嘖嘖，現在的年輕人。”醜醜在一旁連連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在歷史上，這天發生的大事情可不少。”它又準備給兩人科普一番。
“外婆出門了，所以今天中午我做飯。”陳鹿問詩梨：“有什麼想吃的？一會兒我去買菜。”
“不要故意無視我！”醜醜不滿道。
“我想吃土豆燒牛肉。”
“還能點菜的？”醜醜蹦着小短腿湊上來，“我也能點嗎？”
……
“蔥、姜、土豆、八角……”
去菜市場的路上，陳鹿拿出購物清單確認需要購買的食材。
“兩菜一湯應該就夠了吧……感覺詩梨和醜醜也吃不了多少。”陳鹿在心裡盤算着。
他突然停下腳步，心有所感般回過頭。
身後一個人也沒有。
“是錯覺嗎……”
從剛才開始，陳鹿就時不時能感受到一種窺探的目光，似乎有什麼人一直跟在他身後。
自從知道了這世界上真的存在妖怪和鬼魂一類的超自然生物，陳鹿的安全感就降低了不少。雖然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的地方，但他還是留了個心眼，默默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陳鹿就這樣小心翼翼地走了一路，直到融入菜市場買菜的人群中，聽到周圍嘈雜的吆喝聲和討價還價聲，他才漸漸放下心來。
雖說望歸川只是個不太大的鎮子，但作為居民食材供應的主要場所，這裡的菜市場絕對不算小。
此刻正值早市，市場內人來人往一片繁榮，一度讓陳鹿以為自己回到了錦城。
買菜的過程十分順利，在這裡除了一些進口食材外，新鮮的應季食材幾乎一樣不缺。
提着兩個大袋子的陳鹿站在菜市場門口，突然想起要給家裡辦網絡的事情，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提前去店裡問問。
來到鎮里的“電子街”，陳鹿按照印象裡外婆交代的位置邊走邊找，在一家專門售賣家用電器的商鋪旁找到了電信的營業廳。
至於為什麼最先看到的是家用電器……陳鹿看着那隻站在路邊發傳單的熊，不禁陷入了沉思。
並不是真的熊，是真人穿着卡通服裝扮的。臃腫的身軀，臉上兩朵渾圓的腮紅，再加上那雙獃滯的大眼，看起來莫名的喜感。
很常見的宣傳手段，畢竟當你面對一個有趣的玩偶熊時，發傳單這種事情似乎也變得不那麼惹人心煩了吧？
陳鹿沒想到在望歸川也會有人用這種宣傳方式來吸引顧客，因為這裡的購買力實在不算強大，對宣傳方式投入過多的人力和財力絕對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但這隻熊對孩子們和年輕人的吸引力自然毋庸置疑，感到新奇的孩子們紛紛湧上前，圍住玩偶熊又摸又抱，倒是小年輕們礙於面子，只是保持着距離觀望，最多拿出手機拍拍照。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陳鹿的視線，玩偶熊發傳單的動作一頓，向這邊看過來。和玩偶熊對視的一瞬間，陳鹿的後背倏地一寒——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又出現了！
玩偶熊收回視線，那種感覺又漸漸消失，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剛才跟蹤我的就是這隻熊嗎？陳鹿的心裡已經給這隻熊打上了“極度可疑”的標記。
他用最快的速度辦理了網絡服務，和工作人員約好安裝網線的時間后，就準備回家。
陳鹿站在營業廳門口向外張望了一下，那隻熊已經不見了。
從那隻熊的身高來看，裡面應該是個男人。走在回家的林間小道上，陳鹿一直琢磨着。
一會兒去找徐爺爺打聽一下吧，問問是不是相熟的人，如果鎮子上來了陌生人應該很容易就會被發現才對。
正這麼想着，陳鹿突然感覺肩膀一陣滾燙，痛得人幾乎抓不住手裡的袋子。
幾乎是身體本能般，陳鹿的身子向下一伏，與此同時，一道黑芒從他後頸上方擦過，帶動的氣流夾着一絲冷意，颳得人渾身寒毛頓時豎起。
陳鹿藉著慣性向前踉蹌幾步，來不及站穩就連忙回過頭去觀察身後情況。
襲擊他的並不是人類，而是一團扭曲的黑影。
那黑影像是骨頭散架一樣耷拉着半邊身子，臉上的黑窟窿直勾勾盯着陳鹿。
又是那種感覺，陳鹿背後一涼。
一團黑影，連長相都沒有，是妖怪嗎？陳鹿一邊和黑影對峙着，一邊在心裡分析。
黑影嘶吼一聲，邁着兩條畸形細長的腿猛地沖了過來。陳鹿勉力往左側一閃，堪堪讓過黑影的撲擊。
沒想到這黑影看起來像是個行動困難殘次品，實際上速度卻這麼快。不管這個奇怪的東西為什麼攻擊自己，但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逃跑了。
看着黑影明顯沒有什麼智商的樣子，陳鹿放棄了與其交涉的打算。
就在陳鹿準備找個時機逃跑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黑影身後。
一隻玩偶熊舉起手中厚厚的一沓傳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在了黑影的頭上，巨大的力量將黑影拍飛十幾米遠。
黑影顫抖着站起來，遙遙望來一眼，佝僂着身子逃進了樹林深處。
滿天紛飛的傳單中，陳鹿和玩偶熊雙目對視。
是它救了我？他為什麼可以看到那團黑影？他也是妖怪？那家家用電器在雇傭妖怪為自己打工？而且還是發傳單？陳鹿立在原地滿心疑問。
那隻玩偶熊就和陳鹿這麼隔空相望着，它那空洞無神的大眼睛彷彿有一種魔力，和他對視的陳鹿只感到自己的智力在不斷降低。
這隻熊看起來智商好低……陳鹿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謝謝你。”陳鹿率先開口。
那隻熊還是直愣愣看着他。
“你是妖怪吧？”陳鹿試探道。
那隻熊果然有了反應，它像是突然回過神來，先是一驚，然後迅速跪在地上開始撿散落在地上的傳單，一邊撿還一邊焦急地撓頭。
陳鹿蹲下來幫它一起撿，那隻熊感激地點點頭，也幫陳鹿把掉在地上的塑料袋撿起來。
一人一熊互換物品后，它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業務還真是繁忙啊……”陳鹿看着它扭動屁股踩着小碎步離去的身影，不禁感慨道。
他摸摸後腦勺，感覺今天經歷的儘是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