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渐渐出了小镇，来到山野。
方泽的车骑得很稳，载着肖晓小穿梭在稻田间。
肖晓小靠在方泽背上，看路两边的事物如浮光掠影般退去。
“感觉自己好像在电影场景里一样。”她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金灿灿的一片，想必今年会有个好收成吧。”
“嗯，再有一两个月，稻子就陆陆续续可以收了，每年的那个时候都很热闹。”
“可惜了，来得不是时候。”她有些惋惜。
“你要是想看，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来。”
肖晓小一愣，然后无声地笑起来，“好。”
她明明答应了，方泽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既然像电影场景，那就唱首歌吧。”他说，“一般这个时候，女主角不都会唱歌吗？”
“唱什么？”
“唱你喜欢的吧，我还没听你唱过歌呢。”
“好。”肖晓小想了会儿，“那我开始了啊。”
“嗯。”
“咳~”她清清嗓子，然后缓缓开口。
“匆匆那年
我们究竟说了几遍再见
之后再拖延
可惜谁有没有爱过
不是一场七情上面的雄辩
匆匆那年
我们一时匆忙撂下
难以承受的诺言
只有等别人兑现”
她唱的真好。方泽想着，让人回想起他们曾一起去电影院看的那部电影。
那时的他们，总是以看电影为由在周末见面，并在暗自窃喜的同时天真地以为，他们能永远以这样的身份待在对方身边。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
刻下永远一起
那样美丽的谣言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
别太快冰释前嫌”
那天电影散场，他嘲笑她爱哭鼻子，她偷看他沉默的侧脸。
“是不是我们的青春注定只能在遗憾中结束呢？”肖晓小记得那天自己曾这样问。
而方泽只是笑笑。
“那么伤感干什么？这只是一部电影而已，现实哪会那么狗血。”他眼中透着认真，“就算有再多的坎坷，我们也要自己决定命运。”
“谁甘心就这样
彼此无挂又无牵
我们要互相亏欠
要不然凭何怀缅”
她唱的好轻，好像用力一些过去就会碎掉一样。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
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
彼此无挂也无牵
我们要互相亏欠
我们要藕断……丝连”
整首歌到这里就结束了，余音却在两人心中久久不散。
“小不点。”
“嗯？”
“你说，”方泽的眼神有些迷茫，“这些年，我们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肖晓小一阵恍惚，眼前又出现那个自卑又怯懦的女孩。
那个时候的她，明明连和别人说一句话都需要鼓起勇气，却还是会在不被人注视的角落里偷偷幻想：我要是再漂亮一点，和你对视时，目光就不会闪躲了。
“阿泽，是不是我们的青春注定只能在遗憾中结束呢？”
方泽沉默不语，曾经说过的话在现在看来是那样大言不惭。
原来成为大人，就是要认清自己的无能为力吗？
“我已经找到答案了哦。”肖晓小轻声说。
“人生不是攻略游戏，所有决定都会有一个正确的选项。青春也是一样，没有人可以做到十全十美。但那些我们久久无法释怀的遗憾，会在往后的时光里，成为最宝贵的记忆。”
她自顾自地说着诀别的话，“我很贪心，也想成为你最宝贵的一部分。”
“小不点？”方泽莫名感到不安。
“我有点累。”肖晓小声音闷闷的，“想休息一会儿。”
“晓小！”方泽惊慌道。
“放心啦。”肖晓小闭上眼，“不会突然消失的。”
一阵风吹过，掀飞她头上的草帽，在空中化作点点白光消散。她取下头上的发卡，任披散开的长发随风飞舞。
“只是这次要睡得久一点。”
肖晓小满足地从身后环住方泽的腰，“希望下一次睁开眼，还能看到你。”
耳边隐约传来爸妈的声音，肖晓小感觉自己躺在一辆推车上，正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身边有许多晃动的人影。
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她试图看清周围的景象，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很坦然。
“阿泽。”
“我在。”
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
“别停下，也不要回头，你的路还很长，还远远没到尽头。”
“呜……”方泽拼命咬着牙。
“未来的你，一定会越来越好，会变成成熟优秀的大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好想亲眼看看那时的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整个人都沐浴在纯净的白光里。
“这次就不跟你说再见啦。”
方泽感觉脸上传来温润的触感，那温柔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同时也带走了他心里全部的热量。
“毕业快乐。”
回过神，自行车后座上已空无一人。
方泽紧紧握住手心那枚发卡，发卡的尖锐刺得人生疼。
“我喜欢你。”他早已泪流满面。
不知为何，恰如其分的话总是姗姗来迟，错过最恰当的时机。
自行车没有停下，带着方泽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
那天午后，太阳西沉，路旁的稻田里倒下一个精疲力竭的少年。
……
在一片平坦开阔的草地上，参天古树兀自耸立，树上的红绳和宝牒随风摇曳，树下站着一人发呆。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陈鹿恍然回头，“你怎么来了？”
丑丑跳到他肩上，“怕你钻牛角尖，过来看看你。”
“我们就是在这里救下她的。”陈鹿说：“可我们却没能真正拯救她。”
“那是她自己的命运，我们都无能为力。”
“诗梨不是神么？为什么……”
“大小姐无法干涉他人的生死。”丑丑一脸严肃，“就算是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它接着说：“我们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她的命运，对她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但愿如此吧。”
陈鹿又回想起不久前，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语。
那个声音说：谢谢你。
她应该有认真和方泽道别了吧。陈鹿心想。
而那些在我们生命中突然离去的人们，那些我们很喜欢很喜欢，曾说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我们都有好好地和他们告别吗？
“对了。”陈鹿突然想起什么，看着正前方那颗曾经袭击过他的古树，不解道：“这棵树是怎么回事？”
听说这颗被人们称作“灵树”的古树，一年四季都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可现在明明是盛夏，是草木生命力最为旺盛的时候，这棵树却枯了一大片，泛黄的树叶落了满地。
丑丑眯着眼打量古树片刻，随后收回目光，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