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于签字的圆珠笔被随意的扔到了我的面前,似乎是在表示想要离目标更近一步除了在合同上签字寻求帮助外别无他法。

不过仔细一想,这个叫做余霞的女人浑身都充满了疑点。

假设“可以实现他人任何请求的人物”真实存在,她也如实交代了我们之间的交易性质,那么作为“代理人”对“被代理人”的态度实在是恶劣过头了。

大概我在看到合同上的手续费金额后果断放弃,也不会被挽留吧?如果是用来赚钱的生意,我肯签字的话对于她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莫非这其实是场骗局?

首先通过各种渠道发表跟这家店铺有关的信息,随后向传闻吸引过来的人展示跟我手里类似的合同,一旦有人签下姓名就可以骗取大量钱财之类的?

“拿出300万,你就保证一定能帮我解决问题?”

我尝试性抛出疑问观察对方的反应。

“不。”余霞果断地回复,“你总共弄错了两点,第一:我的工作是想办法让你准确的表达自己的请求,实际上保证能替你解决难题的是别的家伙,至于我本人对你的烦恼没兴趣也没有想要帮忙的打算;第二:即使你现在签名,这份合同上的契约也要等到你达成心愿时才正式成立,在这之前别说300万,我什么都拿不到。”

“这种模糊不清的定义真的有法律效力吗?”

“去拜托律师或自己翻书查证如何?只要你不嫌麻烦。”

“但是……根本就没有物证可以证明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不是吗?要是你什么都没做就强行说我已经恢复了记忆却因为不想支付手续费装傻怎么办?”

“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先把签好名的合同带在身边,如果发现我违反约定或者你自己反悔打算放弃,随时随地都能把它撕掉。”

谈到这里,我拾起圆珠笔在最后一次确认合同上完全没有提到“中途放弃需要支付违约金”的相关内容后才终于慢慢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当着她的面将合同对折两次后塞进了随身携带的挎包。

如果这是阴谋或者是谈成生意的第一步,应该感到高兴才对……然而这个怪异的女人依旧只是静静地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她的脸上似乎出现了感到遗憾的神情。

“好了,我们走吧。”

在余霞起身时我立刻询问:“现在就去见你之前提到的那个人吗?”

“不,接下来先去现场取证。”

“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过吗?想要恢复记忆的理由是认为‘身边少了什么’随之产生的违和感,我需要确认这不是一个错觉,你也不想因为腿痛去医院不经过检查就被医生截肢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办公桌右侧的房间,貌似是打算做出行的准备。

“真是个糟糕的比喻。”为了防止她听不到这句抱怨我刻意提高音量。

“我倒是觉得挺贴切的。”重新回到最外面的房间时她的手里多了一个深灰色手提包,“不过我本人不介意直接跳过这步,怎么办?”

我假装思考,实际上早就暗自制定好了计划。

现阶段只有这个叫做余霞的人知道有关于让我恢复记忆的线索,除了拜托她以外别无他法……

但是她在几分钟前刚说过:契约关系要等到“我达成心愿时”正式成立。

而现在最为关键的合同原件和选择继续与否的主动权都握在我手里,也就是说即使在“即将达成心愿的前一刻”选择将其撕毁,那么不管她之前都做了些什么,我都不必支付这300万的手续费。

“我知道了,总之先按照你说的做吧。”

虽然听起来有点无耻,但是确信自己无力支付这笔手续费的情况下只能先从余霞的身上获得一些提示后撕毁合同,然后独自依靠它们想办法完成剩下的步骤。

“在出发之前……”

余霞来到距离大概有三步远的位置朝我伸出自己的右手,我最先联想到的是商人谈成交易后礼貌性质的握手,不过她的掌心朝上,手腕也举到了接近胸口的位置,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在聚会上邀请舞伴的姿势。

我完全无法领悟其中的含义,困扰之余决定先把按照遵守邀请的礼仪把手搭上去,结果进行到进行到一边便被狠狠抱怨:“你在干什么?我一点都不想和你握手,这个是要你付钱的意思。”

“手续费不是要等到结束之后吗?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我忍不住反驳道。

“没错,正因为如此在没有设定违约金的情况下肯定会无法避免的出现一些从一开始就打算违约的家伙,我不是那种愿意无偿陪伴在他人身边的老好人,为了不被无聊的把戏耍得团团转这是必须设立的程序,请你理解。”她重点强调了最后四个字。

“请支付50元,就当做是我以这个价格卖掉了自己的一天,不管是被有效利用还是白白浪费掉都不会有一句怨言,对于你来说也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吧?”

余霞小幅度晃动自己的手掌,不禁让我联想到坐在路边晃动铁碗把装在里面的硬币弄出声响来吸引他人注意力的乞丐,同样都是为了要钱,但后者要是摆出和她一样狂妄的态度,估计永远都赚不到他人的同情吧?

尽管心怀不满,我还是选择拿出自己的钱包,打开后发现里面正好没有对应面额的纸币,但是我根本不想拜托她找零,也不愿意多做无用的花销,最后递过去的全是最散的零钱。

结果这个女人完全没有清点总数的想法,转身把它们全部都拍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随口说了一句:“谢谢惠顾。”

“我们首先去哪里?”我催促道。

“我想想……第一站就先定在你现在住的地方怎么样?”

余霞的态度很难让人觉得这是她经过认真思考得出的结论。

“取证的话,不应该首先去最初产生异常的地点,比如我醒过来的医院或者溺水的场所之类的吗?”

“很遗憾,我对你所遭遇的事故不感兴趣,也不打算慢慢搜集线索逐步推断出事情的真相,这是侦探才喜欢干的工作。我只想知道你告诉我的内容究竟是否属实,假如你察觉到的违和感不是错觉,那么你提到的‘某个物件’在消失后仍然残留了部分痕迹,其中或许会有在外人眼中难以用遗忘或短期记忆混乱解释进而证明你没有说谎的证据,为了发现它们,我们先从你过去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开始找起,也就是你的住所……当然,如果你是个长期夜不归宿的交际花,或者认为‘记忆的异常其实无所谓,最想知道的是在8月16号事故发生的真相’,话就另当别论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毫无征兆的抓住肩膀将身体转向店铺入口的方向,随后余霞松开手的同时顺势击打我的后背,虽然力气不大,我还是反射性的向前踉跄了两步。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带路的人是你,自己做决定吧。”

我忍不住回头询问这个女人:“万一在我家什么都没发现呢?”

“如果你不打算放弃就接着去其他有可能的场所,没有头绪的话就按照你过去的行程表把所有路线都走一遍,这些都不行我们再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我们两个人一起离开了那间应该能被称之为事务所的房间,虽说按照约定是由我带路,但在为了返回车站穿越半荒废街区的途中因为不确定是否有按照原路返回停在路口犹豫,结果渐渐地就变成了我跟在余霞后面的状态。

车站附近有贩卖生活用品的店铺,居住在附近的话,知道最短捷径并不奇怪。

不过从后方望着她的背影我越发觉得不解,从着装和手提包的款式到事务所的内部装扮,余霞都不像是个贫穷的人,就算是出于经济上的问题,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办公楼到最近的一家有人经营的店铺店铺需要徒步行走15分钟,明明应该有很多更加便利的选址才对。

明明能解答这一系列疑问的当事人就在我身边,在路上也有充足的时间,我却提不起向她主动搭话的勇气……她根本就不像是那种愿意跟别人谈论私事的人,况且余霞对于我所遭遇的事一直都是一副怎样都好的态度,而我反过来对她表示关心,总有种输掉了某些东西的感觉。

回程的巴士抵达终点,我原本还在想走在大街上身后一直跟着以为穿着全黑的家伙会不会招来奇怪的目光,现在才发现完全是多余的担心。

这次只有我知道目的地,余霞却从来都不是跟在正后方,而是我的右侧往后大致有半步远的位置,即使从侧面看也几乎与同步前行无异,说不定还会有人觉得我们其实是性格内向但关系要好的朋友。

最不可思议的是跟着我转弯时都不会出现明显的停顿,甚至让我都不禁觉得“其实不跟着我这个人也知道该去哪里”。

“就是这里。”我在自己居住的公寓门前停下脚步。

“现在里面有人吗?”余霞问道,似乎是在提示如果有人最好在开门前想好该如何解释她的到来。

“没有,我一个人住。”我边说边把从挎包里翻出的钥匙塞进钥匙孔,“进去之后要不要先喝杯茶?”

仔细一想,我从未邀请过别人做客,第一个带回家的竟然是个初次见面完全不知底细的女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你随意。”她做出完全不像是客人的回复,接着把注意力放到了走廊栏杆外面的风景上。

“交通便利、环境优美的高级公寓,房租肯定很贵吧?”

“不清楚,这是我家人的房子。”

“是嘛。”

趁着我收钥匙的空档,余霞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便闯进室内,地面的材质由大理石变成木头之后,高跟鞋踩在上面的声音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我赶紧跟进去并关上大门,发现她已经走到了客厅中央,正在向四周张望。

“喂,在你找东西之前至少请先把鞋脱了。”

“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也真够奢侈的,你难道是资本家的千金?”她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不过把手提包放到沙发边上时顺便脱掉了鞋子,我也就懒得继续追究了。

“跟你没关系吧。”

看到我的反应,余霞坐到沙发上翘起腿,露出不太满意的神情,对比之下真不知道谁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愿意一路跟进你的家门是因为用50元卖掉了自己的一天,但我忘了告诉你,这里的‘一天’其实就是今天,也就是到明天零点之前,过了这个时限再想达成相同的交易就需要支付双倍的价格,以此类推。”

“哈?这算是什么强盗规定?”

“没错吧?你不想被这种诈骗一般的手法坑走更多的钱吧?我也不想在你的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为了维护我们的共同利益,请你扔掉那些派不上用场的小情绪,然后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后继续补充,“最重要的是尽可能不要向我说谎,实在无法回答或者不想回答的话我也不会继续深究。”

“啧……”我强行心中的不满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认识的亲戚都是普通的工薪族。”

“很好,下一个问题:掌握这栋房屋法律所有权的人是谁?”

“大概是我叔叔。”

“不确定吗?”

“虽然我没亲眼看到过,不过房产证现在应该在他那里。”

“你能不能肯定这栋房子是由他购买并提供给你居住的?”

“嗯……”我不禁皱起眉头,“叔叔他确实说过我可以住在这里,但我不清楚买房是不是他本人的主意。”

“那你知道大致购买时间吗?”

“应该是在五六年前,我刚上高中不久之后的事吧……”

“根据呢?”

我稍微愣了一下,明明上个刚才还是接近条件反射般的作答,被问到认为房屋的购买时间是在五六年前的理由时大脑却突然陷入一片空白,结果我只好摇了摇头如实承认:“没有。”

或许会被误解成是没有仔细思考随意作答,正准备向余霞开口解释的时候,新的提问又涌了上来。

“你大概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高中毕业……或者在那之前……”

这次我明显感觉记忆模糊的不正常。

“能不能告诉我具体时间点。”

“对不起……”我扶住自己的太阳穴,大脑的内部开始逐渐传来阵阵刺痛,“我想不起来了。”

“之前你跟谁住在一起?”

“爷爷和奶奶。”

“你的父母呢?”

“自懂事以来我都没和他们见过面。”

“因为长年在海外出差之类的?”

“有可能,但是没人告诉过我具体原因。”

“有通过电话或书信联络吗?”

“没有,我不知道联络方式他们也从未主动联络过我……”

每个回答都会令疼痛提升一个等级,渐渐地我发展到最后变成炸裂版的剧痛,我跪在地上用双手抱住脑袋,浑身都止不住的冒冷汗,喉咙像是塞着巨大的物体,连呜咽声都吐不出来。

在强烈的耳鸣声中,我隐约听到了余霞的声音:“看来只能先问到这里了。”接下来又是一连串有规律的脚步声,等到它慢慢走远再回到我身边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缓过劲来之后我才发现手里握着自己的毛巾,而余霞为了消磨时间正坐在沙发用杯子喝我之前趁着减价购买的速溶咖啡。

“想多休息一会还是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