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说，再来一碗吧？”阿树看着自己的半碗饭，再看看倦子的空碗，有些难以置信……还有些……败给女生的屈辱。
“这可不是我说的，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不如……”倦子把碗推给阿树，笑盈盈状。阿树无可奈何地端起碗走进厨房。“今天的菜好吃嘛，菜很下饭又不是我的错！”外边传来她无赖的辩解。“是是是，我的错，下回我把菜烧糊一点……”阿树端着半碗饭出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啊！倦子！……有个很重要的事情我一直忘了问你。”
“嗯？”倦子看着他的眼睛。
“吸血鬼，会变胖么？”
他唇齿所念，字字如刀剑。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对不起，完全不明白您在问什么，这辈子都不会明白！”她又端起碗开始吃了，那悲壮又洒脱的姿态，像是想要，忘尽世事。
体重什么的，忘掉就好了。
“阿树，我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我体重，不会变的噢。”他看见她眼眸中一掠而过的杀意，便知趣地闭上嘴。
“你去哪里了？你是空手回来的，平时你总会拎着菜回来。”
“哪有拎着菜去见朋友的道理……”
“女人。”她嗅到了，也直戳了当地说了，他毫不怀疑她洞悉事情的能力，“你进门时，先是很苦恼的样子，才变成笑了的，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他忽然想起一周前的烟花之夜。她真的有在努力，他对自己说。他从口袋拿出一张稿纸：“我有个朋友，她恰好知道我了解一些非人类的知识。她走投无路了，来求助我。”
他展开稿纸，是一份对话：
The reason was that born in the country, he loved the kind formers deeply.
子欣，你的问题是“that”之后竟然可以不加主语，对吗？
对对对！不是应该是这样的吗：
The reason was that he was born in the……——原因是他出生在农村（原因是因为他出生在农村不觉得是病句吗？）。
可能要根据文章内容想。他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出生在农村”，应该是这样的——
The reason was that (born ……deeply)，原因是（生于农村，他深爱着善良的农民们），原因着重后面那里，而不仅仅是生于乡村。he作整个从句的主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明白了！
“这个男生的气味，你闻得到吗？你可以找到他么？”
“原来这是男生啊。”她睁大眼，“这个子欣，写的字比这个男生还男孩子气。”
“我倒觉得是这男生的字有些女孩子气。”
“闻不到，气味太淡了，闻不出来。我没有办法找到他的。”她摇头，“他失踪了？”
“嗯，五个月，一直没有消息。”
“你并不是会为不认识的人发愁的人呢，阿树。可你却在为他发愁。”
阿树并没有直接回答倦子的疑问。沉吟半晌，他缓缓说：“我只是觉得，他们像搏命飞行的萤火虫。”
他虚拢着掌，想捉一只萤火虫，却发现这太难了。
月色清朗，可这巨树下没有一点光芒。它突兀地立在近郊的原野上，看上去即使八人也难以合抱住。它的臂弯遮住一片天空，自成一个世界。只可惜，这树世界的黑夜太暗了，就连树外洒着月光的原野都比它明亮许多。
他急需一粒萤火虫。
他渴望光。
他就生活在这树下，没有光是不行的，没有光他害怕。他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看着他。那东西随时可以伸出爪牙把他拉回去。他要光，光才能保护他。
他在夜中的原野上笨拙地追逐，花了几个小时还没意识到这对粗鲁的他而言简直是徒劳——他太迅猛了，虫儿乘着他卷来的风都能轻易逃开。大概是十一点，他躺在一条小河边，喝了点水，便兀自平躺在草上看月亮。
好亮。想摘下来，挂在树上。
可是，其他人怎么办呢？
那就不摘了吧。
他就这么躺在河边草地上胡思乱想，大青蛙慢慢踱过，他也不理会。只听见近处涓涓水流，和远方隐约的“呜呜”鸣笛声。有时候，他也会自言自语。“还是没捉到啊……”他伸手去捉天上的月亮，摊开五指，有些遗憾，呆望许久，忽然合拢手掌，“可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捉住它。”
他“大”字摊开，倏忽间，在欲眠睡泪中嗅到谁的声音：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谁？”他吓得坐起，惊慌四望，连睡泪都没来得及揉开。
她的声音里，有秋水的气味。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曚昽的迷泪中，仿佛有一粒光芒在吟唱。伊人顾笑，他亦惊寤，拭泪视之，不见其处。
在黑夜原野上，只有黑暗与流光，只有河水与巨树，只有皓月与星空。
她就像一缕似有非有的烟，倏忽间就不见了。
他怅若所思地站起，走回那巨树，在进入黑暗之前，再一次仰望星空。他认得牛郎星与织女星。
“轻罗小扇扑流萤……卧看牵牛织女星……”他含着那首诗，像头牛，细细地咀嚼回忆，试图找回秋水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