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结果来看,我们谁都不需要杀了?”

“是的。”

“太他妈惊喜了。”大介向空中抛出一瓣橘子,牢牢用嘴接住。“我还以为那个神堂取肯定会要你杀几个人来还人情。”

“也吓了我一跳,他甚至找人把我的的腿伤治好了。”陈跺了跺脚,看上去已经没事了,“超能力者。”陈撇了撇嘴。

“不过只是调查的话,还真让人有点失望。”大介看了看发放下来的照片便将其扔到了一边,“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跟踪调查了,可以的话还是用枪更对我胃口。”

“你就不能在不伤人的前提下思考任何问题吗?”石田发声责难,他身上缠了不少纱布,看来神堂会并没能像照顾陈一样招呼他。

“就不能。气死你。”大介随手甩出吃剩的橘子,正巧打在石田额头的伤口上。后者勃然大怒,正欲反击之时,陈喊道:

“你们烦不烦?!”

大介举手投降,石田拍了拍桌子示威,转过头去不看他。

“文件都已经记下来了吧。”

“记下来了。”

“我也是。”

二人分别将文件递给陈。“喀嚓”地一声响,文件便在飘落中慢慢化作了灰烬。

陈收起火机,问起了关于六分仪的事。

“石田,你现在状态怎么样。”

“啊?什么?”石田如梦中惊醒,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问你状态如何。”大介用双臂枕着头,舒舒服服在座位上陷了下去。“想必不太好吧。”

“我好得很,糟老头子。”石田坐稳。

“那就好,”陈在石田继续说些什么之前打断了他。“一会儿你再对六分仪试试记忆清除好了。”

“收到。”

大介嘴里嚼着橘子,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我是说,那小哥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路人了,十天干已经不知怎么盯上了他,难道现在清除记忆,真的能帮他回到美丽的校园生活?”

“能做一步是一步吧。”陈揉了揉太阳穴,“至少先让他忘掉一些可能危害到性命的部分。”

“笑话,”大介不满地说,“要不要清除记忆,现在已经轮不到我们做主了,就算真的要消除,也得听小哥的。”

“你就这么想让他陪你玩性命游戏?”石田说道,“他只是个普通学生。”

“别说的他好像只是随便某个学生一样,这小子当时可是比谁都在意你的安危。”大介吐掉嘴里的橘核。“我的意思是,六分仪并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人,单纯清除记忆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危险。”

“你觉得有你在他就不危险了?”

“你说呢。”大介压了压帽檐,“头儿,欠考虑了。”

“如果那预言是真的,还不如先把他置于取缔队的保护之下,那样更加妥当。”

“问题是,我们已经分不出人手去保护他了。”陈摇了摇头,闭上了双眼。“如果执行任务,他一样会是无人看护的状态。”

“起码在搞清楚十天干学者的动机之前,暂时把他留下来。”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叫华原来不就得了?”

大介轻声说。

“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取缔队里的超能力者有一个就够了。”陈的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石田叹了口气,大介瞥了他一眼,心里开始酝酿着什么。

“那个,”大介说,“既然是神堂会交下来的任务,想必神堂会也会提供支援吧。”

“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尽量独立完成这件事。神堂会派来的与其说是援助,不如说是监视。”

“怎么,你信不过池部吗?”

“我自然信得过池部,但神堂取承诺给我们的并不是池部组,而是真寺组。”

“操他妈的。”大介暗自骂了一声。

“考虑到你和池部的关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对话陷入了僵局,石田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反射式的翕动着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大介仿佛睡着了一样缩在椅子中,一动不动。此时六分仪正在相邻的房间中独处,但他并没有慌乱,反而显得比众人都要镇定。

“我还是想不通,十天干学者究竟要六分仪做什么。”石田终于说出了口,“素川冰事件也是,共鸣者说素川他是被十天干学者杀掉的,那么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杀死队长,带走六分仪。反而要大费周章的跑来医院来审问我们?”

“谁知道呢,你们超能力者的脑子都和别人不一样。”

“你先听我说,我对此有一个猜测。”石田没有和大介较劲,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猜测是,六分仪的身上出现了一些变化,导致十天干学者必须要改变计划。”

“你说什么变化?那小子这两天没什么变化吧——啊?啊!”大介突然蹦了起来,和石田异口同声地喊道:

“记忆清除!”

“我们一直以来都只觉得记忆清除对六分仪无效的事件只是一个意外,但如果我们不将它视为意外的话……”

“就说明六分仪对超能力有抗性,至少是对石田的能力。”大介说。

“接着说。”陈慢慢坐了下来。

“对超能力有抗性的人,是真的吗?”

“我们对超能力从来都没什么研究吧,”大介耸耸肩,“所以有能抗拒ESP能力的人应该也不奇怪。”

“不是ESP,是精神属。”石田纠正,但大介并没理会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十天干学者的目的就是先下手为强,夺走六分仪回去做什么邪恶科学试验吧。”

“是,这样就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追到医院来找我们逼问六分仪的所在了。”

“剩下的问题是:十天干学者为什么不在六分仪的公寓里杀了你。”石田将目光转向了陈。

“说到这个,”陈拿出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在六分仪公寓里找到的。”

继续追查,下一个就是你。纸条上如此写着。

大介将纸条甩给了桌对面的石田,“这就是说,至少在杀死素川冰的当口,他们还没有杀掉我们的必要。”

“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变成要除掉我们了。”

“就是说你的记忆清除之后吧。”大介问。

“应该是这样没错。”石田点了点头。

“那么,消息究竟是从哪里走漏的?”

“什么意思?”

“不是很简单吗?十天干学者究竟是怎么知道你的能力对六分仪无效的?”

“谁知道呢。”石田啃起了手指。“是什么顺风耳超能力者也说不定。”

大介捂住了嘴,乖乖坐回椅子上。

“总之对于六分仪我们没有办法松懈,目前还是只能对他进行贴身保护了。”

“最重要的那部分呢?”大介问道,“预言呢?我到现在都没看到,你们在电话里说预言和六分仪有关,预言是什么?”

陈和石田交换了一下眼神。

“是这样的……”

——————————————

六分仪已经一个人在隔离室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了,可还是无人叫他出来。这也无妨,慢慢等便是了。虽然时间越长,问题也就越严重。但六分仪还是希望永远都不要第二个人踏进屋内。

从素川冰开始,六分仪的生活就全乱了套,他被卷入不属于自己的问题,面对强加在头上的危险。但这并不是最令他害怕的事情。

在河野教授与他的那次长谈过后,六分仪心中所考虑的便不再是“如何借由石田退出取缔队”,而是“取缔队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惜,六分仪并不知道答案。取缔队的出现很可能只是个意外,但最致命的是自己暧昧不清的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会主动询问关于超能力的问题了?除了大介,他与取缔队的其他成员几乎都只是一面之缘罢了,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如此在意的事情。

六分仪说服了自己:没错,虽然在其中,但自己并不是故事的主角。大姐姐虽然漂亮,但却可以致命。陈那松垮的夹克下永远是整齐的装备,石田神经质的外表下是令人咋舌的能力,大介呢?他又藏着些什么?六分仪揉了揉额头。

“你不需要考虑这些。”陈在公寓外曾对他说,可能她也没有想到吧。事态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那不知从哪出现的沉眠预言师,竟然做出了关于自己的预言。

也许河野教授说对了,他对此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疑问。六分仪是旁观者,是客观的机械,即便深陷麻烦之中,即便自己是麻烦的主角,也不要探明真相,也不想查明事实。默默存在,不管在何处,仅此而已。

只凭自己,是什么都完成不了的。当这时,六分仪便开始想念大介,即便他也是谜团中的一员。

超能力者。六分仪苦笑。自己仍然没能彻底接受这个事实,他回想那一天,一切开始的那一天。素川破门而入,用冰块将他牢牢锁死,六分仪摸了摸手臂上留下的伤痕。那刺痛依旧。恍若隔日。那之后过了几天?自己见到了可以用歌声清除记忆的石田,可以预言未来的少女。短短数日,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但真实并没有给他留下反应的时间。

敲门声。

“请进。”六分仪恍然惊醒。

进来的不是大介,而是陈。六分仪吞了吞口水。

“您没事了吧。”

“没事,放心就好。”陈在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倒是你,我是来看你的。”

“是预言的事吗?”

“也不全是,”陈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橘子,“有很多事需要和你一一说明,你最好做好准备。”

“如果是清除记忆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六分仪正了正身子。

“关于这件事……”

“怎么?”

“我们讨论的结果是,不会再对你进行记忆清除了。”

六分仪有些慌乱。

“为什么?”

“因为我们认为,清除记忆也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我就有话直说了:十天干学者在专门找你,他们之所以闯进医院,就是为了从我们这儿得知你的下落。”

“为什么……要找我?”

“我们也不得而知,唯一的猜测是可能与石田的记忆清除对你无效有关。”

“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们很可能认为你有使他人的超能力失效的力量。”陈慢慢剥开一个橘子。“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也不需要再尝试什么记忆清除了。”

“但如果我没有呢?如果那只是个意外呢?”六分仪问道。

“我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再说了,那个预言师的能力不就对我生效了吗?素川冰的能力不是也对我生效了吗?”

“关于这件事,我们也还在考虑。”

“但目前的事实是,十天干学者在搜寻你,并且不惜代价。”

“光是这一点,就很难下决心清除你的记忆了。”

“至少再尝试一下吧,我姑且还算是平民啊。”

“我知道。”陈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就算是为了验证你是否真有那力量,一会儿也要再做一次尝试。但我们

是不会一口气清除所有记忆的。”

“我还要继续留在取缔队里吗?”

“当然要。”陈拿起一瓣橘子摆弄,“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六分仪沉默了一会儿。

“预言……是怎么说的?”

陈皱眉,手上用了些力。橘子瓣渗出些水来。陈吃掉橘子,思考了一会儿。

“你想知道?”

“当然了。”

陈叹气。

“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做好准备?”六分仪不解,“说便是了。”

“她——红线半的预言,可能和你平时听说的江湖骗子不同。”陈向六分仪解释。“红线半的预言, 其中有一半是错误的。”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不需要过度解读。”

“是这样吗。”六分仪说。

原来预言也是这样不便利的能力吗?

“预言的内容是什么,你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把我叫过来的吗?”

“这就是问题之一:红线半不希望我们现在就告诉你预言的内容。”

“要我坐着等吗?”

“目前看来是这样。”陈倒在椅背上,眨了眨眼。

“那不如现在就来试着清除我的记忆。”六分仪有气无力地说,“反正也是等着。”

“你确定吗。”

“有什么好不确定的。我确定。”

就像早有准备一样,石田推门走了进来。

“那么事不宜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