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怎么了这是,一趟回来全都自闭了?”
在太医院里,洛鸽头疼的看着在自己面前坐着的几个人,扭头问墨鹊:“这兄妹俩是出门让驴给各自踢了一脚是嘛?”
墨鹊很心疼的看着墨寻,她凑在洛鸽耳边,只是大概的讲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因为三皇子说话的内容她没听懂,所以墨鹊能够复述的也就只有因为三皇子自称是墨寻他们的老乡,所以两人不敢动手。
“从哪儿又冒出来个三皇子?”
太医院里,心情刚有些好转的刘采萱走过来,听洛鸽提到三皇子,皱了皱眉头,还是说道:“他是我同父同母的兄长,八年前……因为一些意外‘暴亡’。”
“死了的?那他们见到的是什么?冒牌货?”
“——不。”
刘采萱走到了床边,她看着坐在椅子上弓着腰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墨寻,坐在了墨寻的身边:“一年多以前,我父亲曾经跟天义道盟的盟主见过面……也就是为了两边的和平决定将我送去北边和亲的会议——其实实际上,父亲在那次和谈之后就带回来了一个孩子,秘密安置在了后宫之中。”
洛鸽惊讶的看着刘采萱问道:“你是怎么知道……”
“大哥告诉我的,就在墨寻离开的那些天,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跟我讲了这些事情……我知道,父皇对我的偏爱其实只是把对三哥哥的爱转嫁到了我身上而已。如今他回来了,我自然也就……”
刘采萱苦笑一下,歪头看了一眼墨寻:“所以我才坚持要找你,至少想要体面的离开这里……可拖延的还是太久了,父皇失去了耐心。也可能只是想要将黑锅甩给大哥吧,然后那场大火。”
“那难不成,是你爹要杀——”
洛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怒吼道:“刘武义那个畜生!!!我他妈——他疯了?!”
“别气了。我其实知道父皇在想什么——你若是去跟他动手,他多半会静静地等待着你把他打杀了吧,他一直在纠结。”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自杀自己找个绳子上吊去,为什么要折腾你?!他难道——”
“皇位只有一个,皇帝最疼爱的孩子也只能有一个。而且三哥不会容我跟他分享父皇的爱……要么我自己走,要么我跟三哥再拼杀个你死我活。就像是当年父皇跟他的二哥做的那样。”
刘采萱惨笑道:“我是父皇的女儿,所以当时父皇从天义道盟回来时我就能够感觉到他的神情不对,最后我陪他演完了这一整场戏,父皇也为我安排好了归宿,这样就好了。墨寻——我们走吧,离开这座王城,我们逃吧。”
墨寻木然的抬起头来看着刘采萱,声音干涸沙哑:“然后把这个国家拱手相让,让一个把世界当成玩物的人来毁了这个国家是么。”
“……还有那么多朝臣制约着三哥,也许他会好一些的吧。”
刘采萱跟墨寻两人互相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绝望和荒芜,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不如,我们让他意外死吧!”
坐在椅子上的彩绫舞咬着牙:“反正他要当皇子,政治斗争死一两个不是也无所谓么?我不亲自下手,我们帮助能够跟他斗争的人,那个什么大皇子二皇子之流的,咱们来个借刀杀人——”
“没用的。”刘采萱否认道:“父亲的‘禅让’已经完成,现在只是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公布三皇子还活着。一切都太晚了……曾经三皇子的死让后宫大乱一场,父子失睦,如今的他要是再死一次,这个国家将会陷入更糟糕的地步。”
洛鸽抓了抓头发,把头发弄得一团乱遭:“啊啊,算了,国家兴亡关我们屁事,喂,墨寻,你也不像是因为这种事情发愁的人啊,你这是怎么?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没见你这么自闭过。”
“……”
墨寻看着洛鸽,忽然笑着说道:“如果我说,我忽然意识到四百年前,某个人的行为全部都是在自欺欺人呢?”
“什么?”
“四百年前某人只是一直在自我感动,靠着自己骗自己来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干着跟其他玩家没差的事情却自诩正义。一样的在杀人,一样的在作恶,却觉得自己比其他玩家高尚……”
洛鸽抬头看着墨寻,愣住了。
她像是被雷霆劈中了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看了墨寻,看着这个戴着面具,躲在面具之后的男人,愣了良久。
“哈,哈哈。”
洛鸽忽然笑了,她走到了墨寻跟前,挂着笑容。
“啪!”
忽然抬手抡圆了一巴掌扇在了墨寻的脸上。
无比清脆的一声响,这一巴掌没有穿透墨寻的身体,而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墨寻的脸上。
洛鸽抓住了墨寻的领子,强迫他弯下腰来跟自己平视,笑着说道:“把你刚才说的话,一个字不剩的,给我吃回去。”
“……”
“喂,听见没?我让你把你的话收回去。”
看着墨寻沉默,洛鸽举起手来又要扇她,墨鹊连忙拦住了洛鸽:“等等,洛鸽妹妹,墨寻现在很伤心了,他……”
“他需要有个人来给他抽这个耳光。”
洛鸽瞪了一眼墨寻,推开了墨鹊,指着墨寻的鼻子。
声音有些颤抖,眼睛也红了。
“我才不管你糟了什么心,吃了什么猪油。这四百年来世界演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是分明看在了眼睛里的。如今丧到这个地步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曾经那个人的决定?你以为你否定的是谁?”
墨寻看着洛鸽,看着她愤怒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是我说错了话,抱歉。”
洛鸽吐了一口气,少许缓解了心中的不忿:“你让我生气的不是你说错了话,而是现如今竟然存在能把你动摇到说出这种混账话的事情……”
咬了咬牙,洛鸽一只手拉住了墨寻的胳膊,冲着屋子里头的其他人嚷道:“这个男人暂时借我用一下!我去修理好了再给你们送回来!”
——————————————————
乞儿拉着黑衣人影,两人一路来到了公主府的废墟之前。
看着大火焚烧之后的残骸,
目光渐渐缓和下来,洛鸽弯腰看着颓丧的墨寻:“喂,墨鹊这丫头说的乱七八糟我也没听懂,你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说给我们听听也好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发现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而已。我不敢承担来自我原本世界的压力。在这个世界我可以随意屠戮NPC,但是遇到其它的‘玩家’,我不敢让他们‘死’。”
墨寻苦笑一声:“说白了,也就是在我心里,始终没有把你们的命看的跟另一边的生命等样重要。”
“……你觉得我们的命比你们玩家的轻贱,是么?”
洛鸽的反问让墨寻低下了头,无声的沉默却代表了认同。
“哈……你真当自己是圣人了?咱们的大救世主哟~”
洛鸽的手指点在墨寻的脑袋上,轻轻一推,强迫着墨寻抬起了头来。
“你是玩家,我们是你们口中的npc,这个问题不论如何都不会变更,天生就不是同一种东西,你当然没办法一视同仁。”
墨寻摇了摇头:“这些我也知道,可是……该怎么说呢。”
他茫然的看着这片被大火焚烧成了灰烬的废墟。
“我以种种理由,杀了那么多的NPC,因为他们会影响其他人的自由。我也因此杀了许多玩家,因为他们把这个世界当成玩物——可我才发现两种杀戮并不等值,我做出这些杀戮,是不是也仅仅是出于我把这个世界当成了游戏,只是玩法追求的跟别人不同而已。”
洛鸽看着迷茫的墨寻,渐渐知晓了墨寻心中的困顿:“你觉得自己不再问心无愧了,没办法背负你自己造下的杀孽了。”
“嗯。”
再怎么满心的鬼点子,再做过多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此刻的宁舞白也还只是个连社会都没来得及踏入的孩子。
当过去的幻梦被人撕碎,明晃晃的向他道出其中本质时,宁舞白也难免陷入迷茫。
“噗嗤,哈哈哈哈,真怪,你这是想当和尚啊。”洛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墨寻无奈的低头:“你要是还想抽我,尽管来吧。”
骨面的黑袍人弯下了腰,少女的乞儿看着如此模样的黑袍人,沉吟了些许,踮起脚尖。
“墨寻。”
“嗯?”
墨寻应声转过了头,嘴唇却被一抹柔软堵上了。
“唔?!”
柔软,从未体验过的,距离过于近的接触。
后脑勺被紧紧按住,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大脑像是断了电,任由洛鸽笨拙的摆布了一番之后,两人的唇齿才在此刻分开。
“咳,还行。”
洛鸽抹了一下嘴巴
“万幸你的面具没有把整张脸遮住,你好好咂么咂么滋味吧。”
她说的满不在乎,其实脑袋已经跟番茄一样了。
墨寻只觉得自己大脑嗡嗡的,下意识的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是嘴唇跟手背触碰时意识到残留在嘴边的那些液体一部分是不属于自己的,吓得甚至后退了两步。
“你,你——你干嘛?!诶??怎么那么突然,我,还没准备好,你提前说啊!”
万万没想到,洛鸽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是这么玩的。
洛鸽掐着腰:“喂喂喂,我不过就是一个NPC而已嘛,你不是说咱们的性命不对等嘛?你就当是被猫猫狗狗之类的舔了一下不行嘛?慌什么?”
明明自己也害羞的不行,但更加“年长”的洛鸽还是坏笑着往前凑了一步:“糟了,我还想再啃一口怎么办?”
“拉倒!别!!!!”
墨寻吓得连滚带爬的跟洛鸽拉开了距离。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看你,现在的你还有脸说你轻贱了我们的生命吗?”
洛鸽笑的很畅快,她把头发撩到了耳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从腰间取下一枚铃铛来,隔空丢给了墨寻。
“送你了。”
铃铛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清响,墨寻这才敢拿起来:“这是什么?”
“这是记录我问心无愧的主动杀人的数量道具,当我觉得一个人有必要死的时候,哪怕他没得罪我我也会出手,然后捏瘪一个铃铛。在我眼里,这些人的命就值一个铃铛钱。”
“……我可没办法徒手捏瘪一个铃铛。”
“那你就把它丢在现场,赖在我头上就好。”
洛鸽满脸的无所谓:“反正我自己都觉得我们这个世界人命不值钱,人渣太多了。那些王法和规则管不了的人总要有别人来制止。这不是人命等不等价之类的麻烦问题,在我们这个世界,有人无法无天,就需要有人降下制裁,这就是这里的法则,这儿的游戏规则。”
“……”
墨寻低头看着手中的铃铛,抬头看向了洛鸽。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燕无渺,那你是灵风么……?”
这层窗户纸该是时候撕破了。
虽然主动要把它撕破的是刚才突然强吻上来的某人。
洛鸽拖着自己的腮,露出了坏坏的笑容:“啊呀,这么问,你是想要对人家负责?亲个嘴儿不会生小孩的,你放心。”
“我,我当然知道!!只不过……”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告诉了你,你又跑了怎么办?”
洛鸽眨了眨眼:“你是不晓得看到你妹妹出来时,我都以为你又要抛弃这里的一切烂摊子,回到你们那边了,嗯~不错不错。”
墨寻有些脑子转不过弯:“也就是说你那时候对舞彩那么气势汹汹,就是因为——”
“我怕她拐走你,就这么简单。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让一个内在不过十几岁的小女孩所谓的‘杀气’给吓到了?”
洛鸽哈的笑了一下,潇洒的转过了身:“你想一个人静一静就待着吧,我先回去了。”
站在废墟跟前的墨寻看着洛鸽的背影,并没有迈出脚步跟上去,他静默着,手指颤抖的摸索着自己的嘴唇。
没走远几步的洛鸽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冲着墨寻说道:“喂!傻小子!”
“……啊?”
“猜猜看,我为什么要亲你呀?”
红着脸,洛鸽的声音都不够稳定了。
可惜墨寻现在并没有余力去取笑洛鸽:“呃!?因为,因为我没跟着我妹妹回去?”
“看看你这傻兮兮的样子,这是四百年前你存在这个世界的——也是本姑娘对四百年前某人一切所作所为的回复,你存在我这里的,好好咂么滋味去吧你!”
扯着嗓子,洛鸽大声说完了,扭头逃也似的飞快的跑开了。
明明自己就害羞的要命,但却非要装出一副说教人的样子。
墨寻呆呆的看着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拼命跳跃的心脏,像是能够跳出这句虚拟身躯的框架来。墨寻低头看了一眼手心之中的铃铛,苦笑一声。
“糟了,让人亲了一口就想开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我怕不是要被人笑话。还好,这里没别——————”
墨寻一扭头,跟另一人正巧四目相对。
“呃……”
“……人”
墨寻扭头,跟从公主府的假山的夹缝里费劲巴拉的蹭出来的某个大胖子四目相对。
对方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咳,你忙完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从‘亲个嘴不会生小孩’开始。”
墨寻抬头看着走过来的男人,笑着点了点头:“……你要不是这个国家的大皇子,我八成就为了证明自己心态已经顺利转变,现在直接宰了你了。”
“诶诶,别急,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胖子皇子小跑两步跑到墨寻跟前,抬起头来盯着墨寻:“跟我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