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的住处,墨寻处住的并不踏实。

墨鹊这小丫头一直气鼓鼓的,跟墨寻想要说教些什么,可她又受限于自身的阅历和文化水平,组织半天语言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幽幽的看着墨寻,催促着墨寻给刘采萱道歉

“去跟刘姐姐说说吧,墨寻,求你了……”

墨寻也是让墨鹊唠叨了半天,有些听腻歪了,抬手捏了住了墨鹊的脸:“那你倒是说说,我又凭什么被她骂呢?”

“墨寻做得就是不对嘛,如果是我,我也生气,哎呀……我嘴笨,真的,我,你别急啊。你让我想想。”

她推开了墨寻的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捧着个小脸儿,皱着个眉头琢磨半天。

她思考的样子的确非常可爱,墨寻也不会真的跟墨鹊生气。他静静地走到墨鹊身后,随意地伸手捞起了墨鹊的头发。

墨鹊头发末梢的血红色并不像是刚认识的那段时间扩张的那么快了,只不过还是较于之前明显许多,距离上次测量大概多蔓延出了一指的长度。

话说,要不要给她梳个别的发型?

“啊!我想到了?”

墨寻这还正捏着墨鹊的头发走神,小丫头却猛地回过头来盯着墨寻:“墨寻,墨寻,我当时打钟元的时候,你很生气对吧,你为什么生气?”

“呃?”

钟元……是墨寻他们最早遇到的明魂宗人,当时的小丫头为了不让沈星楼被钟元夺舍,擅自断开了跟墨寻之间的协助状态,孤身一人靠着自己大量的鲜血施展了仙水珠玉进行攻击,差一点点就死掉。

“还好意思问。”

听到墨鹊提起这一茬,墨寻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墨鹊的脑瓜顶:“你当时不管不顾的也没跟我商量,就自个儿一个人冲上去了,结果丢了半条命,你差点没吓死我。”

“是啊,可墨寻,我明明有帮到你,我弄掉了他一条胳膊,可你还是生气——因为我没跟你商量,对不对?”

墨鹊煞有介事的比划着:“可你也没跟刘姐姐商量,就擅自的离开她了。你是为了帮她,我也是为了帮你,你生我的气,她生你的气,一样的道理呀。”

“你这比喻,怎么——”

墨寻笑着而想要反驳,可话突然被自己的嘴唇拦住,他后知后觉的愣住了。

小丫头说的……的确没错

墨寻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墨鹊的话说的哑口无言的一天。

既然当初自己因为墨鹊没跟自己上商量就私自行动而气成那样,那么刘采萱……

然而墨寻还是习惯性的嘴硬了一句:“不,不对,你当时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我这次可没……”

刚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自己这次是真的失态了,竟然跟墨鹊这小丫头认真拌起了嘴。

可墨鹊神色认真的反问道:“你怎么就知道在刘姐姐看来,你不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呢?你对我生气因为喜欢我,刘姐姐也喜欢你,越是喜欢就越是会生气。他们才对刘姐姐下了毒,很有可能扭过头就来害你。”

“那是她不了解我,我不会有事的……”

墨寻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有把握的……”

“我那时候也有把握,也没有死掉,但是墨寻还是生气了,因为我没跟你商量。刘姐姐也生气,因为你没把你的把握说给她听。”

墨鹊虽然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但她对自己身边的人很了解。她看出来了墨寻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语气也变得柔和。

“墨寻呀……”

她抬起小脸,再次重复了自己说过好几次的话:“去找刘姐姐道歉吧。”

“……”

墨寻终于不再狡辩,他吐了一口气。有些尴尬的开口:“呃,等有机会的吧……现在就这么屁颠屁颠的去找她,呃……时间不太合适。”

“墨寻……害羞了?”

“不是,我才没害羞。就有些……好了好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给你梳梳头。来这皇宫里我有日子没给你梳头发了,乖乖的别动。”

“好,嘿嘿,嘿嘿……”

墨鹊这笑容不知道是因为墨寻要给她梳头发,还是因为墨寻的扭捏。反正在墨寻的耳朵里听着有那么些让他面部发烧,不由得哼哼两声,使劲按了一下墨鹊的脑袋。

“小小丫头,真就长大了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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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次日天明。

墨寻跟墨鹊久违的睡在了一个屋子里,夜里小丫头紧挨着墨寻,吃吃的不停傻笑。墨寻本来就有些害臊,墨鹊的笑让他尴尬的有些睡不着,几经辗转,一晚上睡的不是很踏实。

等他再度正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间了。

上早朝的臣子陆陆续续的从窗外走过,二皇子给墨寻安排的住处紧挨着皇宫,刚巧能够从窗户看见臣子们下朝。

“哈啊……这几点了都。”

墨寻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身边的小丫头却不知何时起了床,不见踪影。

“这丫头昨天可把我好个折腾。”

墨寻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得苦笑,自己难得梦见了一次刘采萱,梦见她哭着喊着拿着洛鸽棍子要跟自己玩儿命。洛鸽跟墨鹊俩小丫头在她后面加油助威。

还得找个机会给刘采萱把一切解释清楚才行啊。

自作孽,自作孽。

感慨着的墨寻走到床边眺望向窗外,穿过院子,大臣们忙忙碌碌的奔走在大道上,比昨天下朝的步子快乐很多,像是后面有人在撵着他们走一样。仔细一听,外面好像还有很大声的骂骂咧咧的声音。

为此感到好奇的墨寻走出屋子站在门口顺着声音看过去,刚巧那发出声音的人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是大皇子。

肥胖的他捂着一只眼睛,在周围几个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着,骂骂咧咧

“她疯了!她疯了!她真的敢,她怎么真的敢!父皇都没这么打过我,母后也没有!哎哟,哎哟……”

大皇子现在又疼又烦,没注意到墨寻,惨叫着从屋子前面走过去了,而像影子一样跟在大皇子身后的二皇子看到墨寻站在门口,低着头走了过来。

“这,咋了?”

墨寻也没寒暄,上来就问到:“今儿个宫里杀猪啊?”

两人离得近了,墨寻这也才看见二皇子的左眼圈有点发青,愣了一下。

二皇子小声的给解释道:“五公主今天上早朝的时候……疯了。”

“啊?”

墨寻还是头次听见这二皇子用带着少许恐怖的声音说话,好奇的追问:“她怎么?”

二皇子面露苦涩:“唉,父皇知道她身体好些了,可能是为了让大臣没别的想法,喊她过来上朝。可一上朝她就朝我扑过来,二话没说就,就这——”

二皇子惨兮兮的指了指自己的左眼:“这一拳打黑了我半边天。”

墨寻皱眉,教训道:“我说孩子,你好歹是咱销影的下一代影主,怎么还让个公主把眼睛打了?”

墨寻现在跟二皇子说话多少有点洛鸽跟刘采萱那样,把自己硬往人家长辈身上带入的感觉。二皇子也不在乎这个,摇了摇头。

“我哪儿知道她敢在朝堂上动手,今早她铁青着脸走过来,我还以为她要追究我下毒的事情。结果她二话没说突然一拳头砸我眼睛上,我没防备住。”

“诶,这不是你挨打,那刚才大皇子哭爹喊娘的干嘛?”

“她以为我拉拢你是老大唆使的,我刚挨打,老大过来拦着,这丫头反手一巴掌把老大打蒙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搞的一块青石头一直藏在袖子里,突然拿出来按着老大的脖子,冲脸一顿猛拍。给老大眼眶子砸裂了。”

“……”

墨寻咕嘟吞了一口唾沫,他拧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确认不是自己在做梦。

之前在佛乐镇那个感慨自己无力和不成熟,优柔寡断又瞻前顾后的公主呢?

之前那个担心墨寻骨面黑衣会冲撞了皇帝的公主呢?

之前那个在公主府大哭一顿还要墨鹊抱在怀里安慰的公主呢?

“你,你确定那人真是刘采萱?”

墨寻又确认了一下,他怀疑是洛鸽那小丫头憋不住假扮成刘采萱来给自己外甥女出气的,二皇子心虚的左右看了两眼,拉着墨寻进屋。很诚恳的说道:“我说,你要不先回去?”

“……啊?”

二皇子也吞了一口唾沫,重复了一遍:“我派人盯梢你就行了,你回她那儿住吧。”

墨寻不可思议的看着二皇子,手一比划:“我才在你这儿住了一天啊!”

“可我们这儿一共才俩皇子啊,一天一个谁受得了?”

墨寻看二皇子这苦不迭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之前你们不是还下毒想要害死人家么?现在人家才给了你一拳,不就是报复一下撒撒气,你怕什么,有没出息?”

“都是宫里头长大的!谁会中那种毒啊!我那也就是个警告,她可是真玩命!”

二皇子揉着自己的眼眶,不客气的坐在他给墨寻准备的屋子里:“朝野之上哪里有人敢拦着这个昨天才让父皇大发雷霆的五公主,有个大臣想上来劝,直接被公主丢出的青石砸开了脑袋。后来大家见她是真的想要马上弄死大皇子,这才让人拦下。”

画面之凶残,墨寻光是想想就觉得脖子发凉。二皇子抬头双手握住了墨寻的手:“虽然父皇责令她一个月内在公主府闭门思过,但我觉得她早晚这疯病要发到我的头上,你先回去吧。我答应你不对五公主出手自然说到做到,可我怕这会儿功夫她先下手为强了。”

“笨啊!那你不会派人盯着公主?”墨寻恨铁不成钢的教育着销影的晚辈。

二皇子有气无力的回答:“找了,昨晚你走的时候我就安排人观察五公主的反应,全都失联了。今天早上这群被打晕了的眼线让人脱的就剩一条裤衩,横成一排放在皇宫门口,我都不敢去认领。”

“呃……”

这八成是洛鸽干的,墨寻没好意思给二皇子说二十年前那位杀了他们销影全部高层的怪物现在就蹲在公主府里头,还不巧是公主的半个姨妈。

二皇子也顾不上这些了,他抬头跟墨寻坦言:“你走不走?”

墨寻摇头:“不走,因为你这茬,昨天中午人家就让我滚蛋,我要回去面子往哪儿搁。”

“好。”二皇子忿忿的点点头:“你不走,我走。这几天我自己告病在家,不上这早朝便是。告辞!”

二皇子扭头走了,步伐比平时走路快很多,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反正现在皇上已经宣布了授予公主封地,世外之人也拉拢到了,刘采萱也被禁止上朝一个月,二皇子最近这段日子的确没有上朝的必要,躲在家里倒也安心。

墨寻目送着最新一任的销影之主狼狈离开,坐在房间里只觉得有些奇妙,果然女孩子这种生物总会发挥让人意想不到的潜能来,自己也是时候找刘采萱道个歉了。

没想到到头来说服自己的竟然是墨鹊那个小丫头,唉……

对了,墨鹊到底去哪儿了?

过了一会儿,墨寻的房间门让人敲响,外面是陌生女性的声音:“墨公子,请您用早膳。”

“好,进来吧。”

墨寻打开了门,一个宫女打扮的女性低着头走进了屋内,将盘子放于墨寻的桌上,又垂着头离开了。全程不敢抬头直视墨寻,像是有隐藏着什么,墨寻刚好肚子也有些饿了,没有多想,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餐盘。

两人份的早餐,豆浆,甜糕,水晶小汤包,还有一些爽口的凉菜。宫廷出品的早膳看着个个晶莹剔透,装载精致的彩瓷小容器里,让人都有些不忍心去触碰这些精致的小吃。

墨寻拿出了自己的那一份儿,坐在桌子前,用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起了一块儿水晶汤包,想了想,把一个汤包收入影子里确认了一下。

汤包并没有被下毒,故技重施的用同样的手法确认了所有早餐后,墨寻这才放心的把汤包塞进嘴巴里。

肉香味浓郁的汤汁从嘴巴里绽开,美味让墨寻情不自禁眯起眼睛——然后在三秒后,一团火在嘴里燃烧了起来。

辣,让人裂开的辣。

剧烈的痛苦从舌尖开始迅速蔓延了整个舌头,血气倒灌,一股猛烈地冲劲儿从鼻子里直接烧到了眼睛,就好像是有人把墨寻的脑袋按进去了火坑。

“噗,呕……!”

墨寻扭头吐出了嘴巴里的小笼包,伸筷子夹起了桌子上的凉菜往嘴巴里一塞。

青色的菜叶下面掩盖的是芥末,辣椒,还有蒜蓉。

“唔,唔唔!!!”

抓起了豆浆,墨寻咕嘟一下灌进嘴里。

然而,这豆浆浓郁的芬芳下,是薄荷的冰凉。

没人会在豆浆里放薄荷这种东西吧?

嘴巴里的剧痛是墨寻无法通过幻化成影暗来躲避的,痛苦的墨寻捂着嘴巴歪倒在地上,身体溃散成流影又重新凝聚出来,在地上疯狂翻滚。

虽然宁舞白的生母出身四川,但他并没能遗传母亲那边嗜辣的基因,反而跟他爹宁千川一样,耐辣程度远低于常人。

墨寻被迫张着嘴大口喘气,他一边浑身冒汗,一边恐惧的看着桌子上的食物。

甭问,下毒没有人会下这么无聊的,这就是专门来搞墨寻的。

御膳房的厨子不可能知道墨寻惧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早点出自所谓公主的小厨房。

这蔫坏损的主意九成是洛鸽那个小兔羔子弄的,墨寻好不容易缓过劲儿,躺在地上往嘴巴里扇着风。

吱嘎。

就在这最不巧的时候,墨寻的房间门被打开了,狼狈的样子被门外之人一览无余。

“墨寻!?你怎么了!?”

还好,看到墨寻窘境的是墨鹊,小丫头看见墨寻倒地十分心疼,赶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扶起了墨寻。

墨寻斯哈斯哈的抽着气:“我,我没事儿,你今早干嘛去了?”

“我回去告诉刘姐姐,说你已经知道错了,可刘姐姐去上朝,好久都没回来。我就在刘姐姐那里一直等她,结果等了好久才看到刘姐姐回来。她说她已经不生你气了。”

“我问你,她回去时候的表情是笑着么?”

“嗯,笑的非常开心。”

墨鹊高兴的一拍巴掌:“不愧是墨寻,你猜到了刘姐姐早上心情肯定就会好转了是吗?我们要不趁着她心情好了,去跟她道个歉?”

“不要!!!”

墨寻瞪大了眼睛,指着桌子上的吃食,他红着眼吼到:“现在心情不好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