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墨寻的承诺，二皇子露出了笑容。
两名身穿黑衣，同样都跟销影有莫大渊源的人在这间独属于销影的密室里对峙着。
墨寻知道，自己这句干巴巴的承诺在对方那边听起来就像是为了得知答案而临时做出的妥协。他也知道，对方既然敢接受这样的妥协，就必然留着能让墨寻保持履约的后手。
“既然你是世外之人，很多事情都方便跟你解释了。”
放下石板，二皇子走出了甬道，墨寻迟疑一会儿后也跟了上去，两人来到了甬道外面那几尊雕像跟前。
“这是我们销影的谛听之间，一年之前的偶然机会，我曾经梦中被祖宗托梦，在此处秘密修建了这么一个房屋，尔后，我们的祖先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归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每过固定的一段时间，先祖就会返回一次这里，或是本尊亲临，或是声音给我们下达新的行动指使。似乎同为世外之人，你跟先祖的状况并不一样。”
墨寻问道：“也就是说，你们现在一切都是听从那所谓的‘祖先’指挥？包括佛乐镇的事情？”
二皇子点点头：“你也知道，这神奇的玉板非我们人力能及。是先祖赐予的宝物。”
“佛乐镇的事情……也是你们这几个‘先祖’一手安排的吧？”
“不错，先祖给予了我们灵玉，我们负责帮他们培养那些镇民。”
二皇子很坦诚的承认了“罪行”，他抬头看向墨寻。
“如今我们销影日渐式微，父皇不信任我们，扶植了新的绣衣直指。如果接下来还是五公主登基，我们将再无战胜绣衣直指的机会，销影将会逐渐边缘化，四百年的传承将会毁在我手里。先祖在这危难时机出现，赐予了我们这能扭转局势的灵玉。随着它转化的人增多，它的能力就会愈发强大。”
“你打算靠着这个夺得帝位？”
“不，我们本身对帝位毫无兴趣，我们更希望让大皇子称帝。事实上每一代销影都会在一场皇嗣之争中选择一位皇子去支持，只不过上一个我们支持的对象在皇嗣争夺中惨败，一个绝不可控的变数让我们一败涂地。”
二皇子双手负在背后，感叹道：“二十年前为了一定胜局，在找到了当今皇帝的下落之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为了提前祝贺新皇奠定胜局。我们销影派出了上一代的四大尊席，前任影主也亲自出动……然而结果是所有人莫名惨死，我们销影元气大伤，这一伤，我们颓靡了二十年。”
墨寻哑然，之前听刘武义说他哥哥找到他下落时才带了几百人，还觉得是当年的那位皇子轻敌，合着那几百人已经是最豪华的配置了。
也正因如此，这二十年来失去了绝大部分精锐的销影才没有办法阻止绣衣直指的崛起，最终只能沦为这座王朝之下的阴影。
漆黑的空间里散发着浓郁的泥土味道，可隐藏在这之下的，是隐约的血腥和尸臭。
墨寻抽了抽鼻子，问道：“所以你觉得，你们那些所谓的‘先祖’现世，给你们所谓的灵玉是为了帮助你们销影复兴？”
“我没那么天真，他们是世外之人，找我们必定有所求。只是目前为止他们只是单方面的在舍予我们东西而已，那灵玉剥夺神魂，背离天道。我无法想象让他发展成完全体后，我们是否会完全沦为这些外来人的万物，也任由他们摆布。所以你毁了佛乐镇的实验，我并不会找你算账，反而要感谢你，因为光凭我们是‘无法违逆’世外之人的。”
“……你竟还是个明白人。”
墨寻这才有些惊讶，原来眼前这位NPC竟然已经隐约感知到了世外之人的恶意，也提前预料到了事情的后果。
“我身为影主之后，自当背负着销影。可我身为本朝的二皇子，也同样背负着国家。世外之人虽然以我们先祖的样貌现世，但说到底你们连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都不是，又怎么会考虑到我们生存的情况。”
“哦……”
墨寻看着神色自若的说着“渎神”之言的二皇子，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看来你跟伍可仁还不是同一类人啊。”
二皇子眉头一皱：“伍可仁……你是说北方前几个月死掉的那个中州城主？”
“哟，消息还挺灵通。”
墨寻夸奖了一句，二皇子却摆了摆手：“中州城本身就是北方最大的城市，平时跟我们朝廷这边也有贸易往来。这等大城领主的死还是天下尽知的。只是他的死因并未公布……既然你在这里提他，那么他是你杀死的？”
“是，不过准确点来说——是二十年前杀了你们销影所有精锐的那个怪物动的手。”
不出所料，此言一出让二皇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对于传说中那位杀了销影所有精英战力的怪物极为忌惮。好不容易稳住了心态，二皇子艰难地开口问道：“动手的原因是什么？他忤逆了你这个世外之人？”
“恰恰相反，他对世外之人没有一点忤逆的意思。甚至将其称之为神民，渴望自己受到神民的封赏，成为神民的一份子。不计一切余力的帮助神民接纳和吞并这个世界，跟你是截然不同的例子。”
是啊，想想自己遇到的这几个人。
伍可仁，道长空，还有这位二皇子。
伍可仁自从年轻的时候见了一面传说当中的赤煞星，被赐予了一个二十七神器，苟活的这百余年来将玩家和GM奉若神明，顶礼膜拜。明明之后再也没跟他们接触过，却一直凭借着自己的臆想甘愿为奴。
道长空是GM创造出来，干涉这个世界的人，跟GM的接触是最为频繁的，也是最能意识到这群“世外之人”本质的人，他想要反抗，却没有任何反制的手段，只能等到死前才获得片刻的救赎。
墨寻又抬头看向二皇子，感慨道：“你很聪明，也很幸运。你既然知道我是世外之人，知道我毁了佛乐镇的实验还来找我合作。那么我猜你是想让利用我来制衡你的那几位‘先祖’，是么？”
“嗯。我不想让世外之人站在五公主那边加大她的胜算。也不想让我们的这几位‘先祖’太过于任性而为。”
“身为NPC想要反过来利用身为‘世外之人’的我，那想来你也应该有对应的手段了。我答应跟你合作，你又有什么方法能够保证对我履约呢？”
墨寻承认，此刻他有点期待。
他正在以自己最讨厌的“玩家”的视角，带着傲慢的视角去等待着这个“NPC”的答复。
二皇子认真的说道：“如果你这期间能够遵守我们的约定的话，下一次先祖显现时，我要去对他进行汇报，到时候……我会带着身为毁掉佛乐镇实验的罪魁祸首——也就是你一起。从刚才你的态度，我看得出来，你很想见他们。”
咯噔。
墨寻咧开嘴巴笑了。
“不错，切中肯綮。世外之人也是‘人’，我们当中存在着矛盾。销影有你这样的后生可真让我安心，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是跟那人是一丘之貉，又该当如何？”
二皇子端详着墨寻的笑容，低声道：“你毁了佛乐镇的实验，说明至少……你还有把我们当人看。”
“……好。”
墨寻点了点头：“我并不能保证让刘采萱退出这场争夺，她也许也有自己的野心。只不过如果你和大皇子不再有害她性命的打算，我就老老实实的加入到你们这边，在那所谓的世外之人显现之前乖乖听从你的调遣。想要派人监视我也无所谓，想要利用我去帮你刺杀一些政敌也可以。”
“不会那么复杂，你只要搬出公主府，在我为你准备的地方住下就好，我不会多为难你什么，你也有每日出行的自由——只要你能携带这张通讯灵符。”
二皇子拿出来了一张通体漆黑的灵符，墨寻接了过来看了两眼，并未放入袖子里而是贴身放好。看着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年长上两三岁的男人，墨寻忽然笑道：“对了，你今年多大岁数。”
“……二十三，怎么了？”
“这样啊……呵呵，该说是巧合，还该说是孽缘呢。当初我跟初代影主成立销影时，好像他也跟你一个岁数。”
丢下这一句话后，墨寻的身躯转化为了暗影，消散在了黑夜之中。
“希望我们的这次合作也能像当初那么愉快吧。”
二皇子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一个大活人彻底消融溃散，愕然的低头虚抓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许久后才摇了摇头，也离开了这间地下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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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
回到了公主府，墨寻跟已经从虚弱状态恢复过来的刘采萱坦言道：“接下来这几天，我得搬出去住了。”
刘采萱表情几乎拧到一块去了：“等等，等等，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突然就要去二皇子那里……”
一直巴巴的等墨寻等了一整个上午，如今墨寻带回来的却是他接下来要离开的消息，刘采萱的脑子甚至都没转过来。
即便墨寻给她好好的解释了前因后果和他行动的目的，刘采萱也还是反应不过来。
或者说，她不愿意让脑子去接受墨寻的话。
刘采萱笑着推搡了一下墨寻：“开什么玩笑，除了我，这皇宫里怎么会有别人雇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干活儿啊。”
“放心吧，说是加入他们，也只是跟他们保证不去妨碍他们而已。反正我在你这儿住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如今他们承诺不对你出手，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哈哈，好啦，别开玩笑了，这都要到吃饭的时候了。父皇为了让我恢复元气，特地让信得过的厨子给我们准备了大餐，好好吃一顿吧。”
刘采萱握着墨寻的手，紧紧地不肯松开。
墨寻苦笑道：“又不是我要背叛你，只是换个地方搬出去住而已，而且墨鹊和洛鸽还会陪着你，你这么紧张干嘛？”
“……别闹了，真的，别闹了。”
捏着墨寻的手愈发的用力，刘采萱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细微的如同蚊：“别……别啊……”
泪水啪嗒的滴落到了墨寻的手上。刘采萱唐突的哭泣让墨寻有些错愕。
“诶？别，你哭什么？我又不是要丢下你不管，真的出去住一会儿而已，你——”
“……滚。”
忽然，刘采萱松开了墨寻的手，她猛地抬头，红着眼睛非常大声的吼了一嗓子：“滚！！！”
紧跟着她用力的双手往墨寻的胸前一推，把他推出了公主府的大门，紧跟着咣当一声，门被摔上了。
站在房门外，墨寻挠了挠头。
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太突然，但也不至于让刘采萱发这么大的脾气吧？
销影的人在公主府外已经等候多时，准备带墨寻去他新的住所，看样子刘采萱一时半会儿情绪也很难稳定下来，墨寻决定暂时先搬过去，之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和刘采萱慢慢的解释。
他正转身要走，公主府的房门忽然打开，换回原本红黑色衣裙的墨鹊小跑着跟了上来：“等等，我跟你一起。”
小丫头几步蹿到了墨寻身边，一把扯住了墨寻的手
墨寻苦笑着摸摸墨鹊的小脑袋：“这又不是出去旅行，我也不是出远门，你跟公主待在一起就好，让她别做傻事。”
“墨寻，你才是在做傻事。”
墨鹊捶了一下墨寻的手臂，鼓起嘴巴：“我得看着你，别让你再犯傻了！”
“诶，为什么是……算了。”
小丫头的表情是认真的，墨寻也不再说什么，抬头问了边上两人一句：“我多带一个家眷过去可以吧？”
那两人也只知道墨寻是跟二皇子的合作对象，彼此看了一眼，左手边的人点了点头：“可以，主上让我们把你当贵客相待，请吧。”
在两名销影的指引下，墨寻带着墨鹊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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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的后面，刘采萱红着眼眶，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着，一旁的洛鸽拍打着外甥女的后背，不住地安慰：“好了好了，消消气，消消气。”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我用他保护我么！自作主张，他把我当什么了，当什么了啊！！”
刘采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洛鸽心疼的用袖子给小外甥女擦眼泪。
“不哭不哭，乖哦，害，你跟那憨批生气没用，那憨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缺德事儿了。以前做的更绝，这些年我不都熬过来了，你看他好歹这次走之前还打了个招呼，已经有进步了……”
“对了！”
刘采萱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一样，刷啦一下抬起头来，双眼无神的露出了笑容。
“洛鸽妹妹！要不咱们今晚把我二哥杀了，把他抢回来吧！”
洛鸽头疼的直嘬牙花子：“冷静，诶，抢皇位跟抢男人两码事，你冷静点。”
“我，我明白了………”
“诶！你干嘛去！慢着！！！别抱那白猫，你冷静冷静！我说，祖宗！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