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开了一面墙的房间里。

衍生物和生命在交流着。

NPC和玩家在交流着

赴死者和杀人者在交流着。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同样是听着一个NPC,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生命谈论这些。

他纵然知道这个世界所有的生命本质上都跟道长空是一样的,只是数据上比残缺的道长空更加完善一些,可又只有道长空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这个世界,不觉悟者才是恒幸福的。

一个NPC,感知不到愤怒的NPC,将他这些年来对父亲的观察,对父亲的记录,以及如何击败父亲的构想,当做遗产一样通通交给了墨寻。

“接下来,一切就拜托你了,墨寻先生,我能说的话,已经全部都说干净了。”

道长空像是完全没了遗憾一般,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墨寻沉默了一会儿。

“选择我,你不怕我跟你父亲是同样的人?既然知道我们同样是世界之外的生命,你就该清楚比起你们,我跟他更像是同族。坦白说……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杀害你们,但在外面的世界,我连打他们两拳都要承受莫大的代价。也许我也会轻贱你的生命,辜负你的成果。”

“不会,因为我喜欢你的愤怒。”

放下了所有负担的道长空垂下眼睑。

“那盘棋……你用人的断指与我对弈,对我威胁……即便你不在对面,我依旧能够感受到你的愤怒。后来你把王铭的人头放到了我的房间里,后来你亲自将写满了足以动摇天义道盟内容的名单放到我面前,我对你的愤怒感知的愈发清晰。而那份愤怒,来源于一个门派被屠杀……对于‘玩家’的你而言,你会因为他们的死愤怒到这样。”

“……在现实世界,在外面的世界,我这样的人可是会被人鄙视的。”

“也许我父亲正是会鄙视您的那种人?”

“……说不定。”

“哈。”

道长空哈哈笑了一下:“所以我才羡慕刘伞盈……她可以那么早地遇到你,你不光救活了她,你还改变了她的命,她不再是深闺当中一个没有自己意见,受人摆布的牺牲品了,刚才战斗中,我看得出在你附身她之前,她就已经变了个人。也许更一些认识你,我就能活着学会如何愤怒了。”

“绞尽脑汁的想去学会怎么发火儿,你可真是个怪人。”

“…………怪人,它也是人啊。”

道长空似乎是受够了自己只能做出笑容的脸,恢复了平时的云淡风轻。

“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这场交易对您来说亏了些吧?您将就着来好了。”

墨寻看了一眼道长空,眼神终于还是犹豫了:“……我可没办法对其他人造成直接伤害,这是设定……也就是类似于这个世界默认规则一样的东西,所以我杀你的方法就只有毒药了。”

“这样,也好。虽然我不知道毒药和被直接刺死哪个更痛一些。”

“我会给你选些没什么痛苦的毒药的,在中州城买了不少还没来得及用。”

“……呵呵,好。不过……您可千万别想着用假死药剂,我的父亲对我生死情况清楚的很。只有我真正彻底死亡了,他才会不得不经常接入这个世界来掌管天义道盟,处理种种事情,我的死对您来说是必须的。”

“…………废话真多。”

墨寻从兜里掏出了一瓶药剂,看了一眼瓶子,随手丢在地上,又掏出一瓶看了看,翻翻找找拖延了三分钟,最后还是掏出了一瓶碧绿色的小瓶子。

“这是……当初我从沈海的毒针上提出来的毒啊,呿,明明沈海就在外面,这玩意也不值钱了,给你吧。”

抬手,墨寻把毒瓶扔到了道长空手里。

“说好的不是您亲自动手杀我么……”

“都一样啦,反正你死了我就是第一嫌疑对象,到时候我乖乖承认就是了。”

“……好。”

道长空拿着瓶子并未直接喝下,反倒是轻轻晃了晃,好奇的看着里面的物质。

墨寻不再去看他,眼睛瞥向了墙壁被融出来的那个大洞。

“墨先生。”

“怎么?”

“我刚才稍微回想了一下我这一辈子,只觉得有些……”

“嗯?”

“不甘心。”

“怎么,怕死了?”

“不,我只是觉得我死的时候,连一个可以怀念的人都没有,恩法走在了我前面,两个叔叔其实不过是父亲的走狗而已,我很不甘心。”

“……哦。”

“甚至,没有人能给我送行,除了杀人的你。”

“……哦。”

“所以,能帮我个忙吗?死之前,跟我说一句走好,就当道个别,我死了也有人看见。”

“行。”

道长空笑了笑,打开瓶子,他没什么犹豫的将瓶子里的毒喝了下去,墨寻微微瞥了道长空一眼,他看到了那枚小绿瓶跌落在地上的样子。

“……一路走好,道长空。”

“多谢了,呵,呵呵……墨兄……”

“怎么还跟宁知尘学坏——”

噗通。

道长空身子歪斜着,倒在了地上。

那张永远都是云淡风轻,永远都在微笑着的脸,留给世间的最后一个表情还是笑容。

跟那天找他谈事情,却被硬拉着下围棋,最后墨寻连五子棋都输个稀烂时一样。

道长空露了一个墨寻觉得还算顺眼的笑容。

……

……

“嘁,你这不是死的挺开心的么,以后我可要过上逃亡日子了……混账。”

墨寻啐了一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房间门的边上。

手放在门上停留了一会儿。

“喂……还有下辈子的话,记得早点来找我……在那边也行……我叫宁舞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