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盟主,这毫无疑问就是对我们天义道盟的挑衅啊!我们断不可等闲视之!”

在那匪夷所思的表演结束一个时辰后,天义道盟再度召集了还留在总部内的各大门派的代表,举行了一次紧急的会议。

“张道长,你说的没错,少盟主,我们天义道盟何时被这等羞辱过!?”

“依我看,他们像是中了南方邪派的控尸术!”

“南方五毒教的蛊术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会不会是南朝廷的一个宣战信息?但为什么要说闲野门造反?难不成……闲野门已经被……”

这次的集会到是被前一次热闹太多,刚才的惨状几乎前来开会的人都亲眼目睹过了,发生了什么各自心中也都有他们的猜测,道长空坐在位子上,含着浅笑,到是乐得清闲的看着这群人在一起相互吵嚷。

他扭头看向了座位的一边问到:“那么,曲叔叔,您有何高见?”

被喊作曲叔叔的人面色铁青,低着个头,也不正眼去看道长空:“属下不敢,只是近来,南朝的人愈发猖獗了。”

“哦……曲叔叔也觉得是南朝廷派来的……那么邵叔叔呢?”

“哈哈哈哈,曲老儿什么时候变了个哑巴。”

邵高明掏了掏耳朵,呲着牙,扯着破锣嗓子笑了一会儿:“这些个人尸体咱们又不是没验过,什么蛊虫法,控尸术,睁着眼睛说得出来这种胡话,怕是让死人吓破了胆子吧?嘻嘻嘻,我看倒不如好好盘问盘问这几个死人他们门派的负责人再说。”

“已经问过了,这几个弟子都打着‘有天义道盟’的公务为名义下了山,然而我可不记得有安排过这几位去执行什么任务。”

“嘻嘻,那就甭问啦?你前几天不是还说过么?咱们天义道盟出内鬼啦!!!”

邵高明的声音并不小,他那浮夸的嗓音在大殿里嗡嗡的回荡着,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这话一说出口后,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了几分。

“哦……邵叔叔也是如此觉得?”

“嘻嘻嘻,你的意思就是我意思,你当初说有内鬼,那我就真觉得这里面有内鬼,小侄儿,你看我这个叔叔当的是不是比曲老儿合格多了?”

“……曲叔也有他的用意便是。”

道长空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打了两下扶手。

“他们说是奉我的命令去找闲野门弟子……就算命令不是我下达的,我也很好奇他们找闲野门去做了什么……在这一路上又是被什么人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少盟主!他们说去闲野门,只不过是被控制了之后的胡言乱语而已啊!!”

其中一个门派的代言人慌忙向道长空说道,道长空微微一笑:“怎么了张道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把黑锅都推到南朝的头上?”

“呃,这,这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那几人被蛊惑了心智而已,闲野门的翠锋君子和兰梦稻前辈哪个不是天下闻名的人物啊,他们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此等骇人听闻之事。”

“是啊,张道长说的没错。”

道长空的这句话让那位张道长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过张道长,依你的修为,若当时是控尸术的话,你们上清教的清心咒可以即可将其解除吧?那刚才诸位同僚说控尸术可就是对你张道长能力的侮辱了,你为何不出言反驳?”

“这,我……”

道长空眯起了眼睛:“无妨,我想当时应该事出突然,张道长来不及反应吧,也是人之常情了。”

“是,是。”

这一句话不光噎的张道长哑了火儿,也让其他几个极力主张是南朝阴谋的人弱了声势。

“总之——稍后我会安排人往闲野门走一遭,兰梦稻前辈是个不屑跟别人玩这种手段心眼的人,是非真假,问一嘴就知道了。”

“对对对,少盟主英明。”

“少盟主年少有成,果然稳重!”

似乎是为了缓和尴尬,又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刚才叫的倍儿响的几个人唯恐不及的开始拍起了马屁。大殿又成了充斥着掌声和赞美之词的地方。

道长空露出了享受这股赞美的表情,眼神在鼓掌的人脸上一一扫过。

“既然如此,没什么异议的话,就散会了。”

道长空说罢,自己率先起身。

这还是他第一次比所有人都更早的离开议事大殿。

一路无言,道长空回到了自己的寝殿,走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内。

今天房间的种种禁制依旧没有被触动过的痕迹。打开门,房间里的摆设也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不同的是棋盘上的棋子并没有增长。

这还是第一次,那位有趣的对手没来进行过对弈。

道长空掩上了房门,坐在桌子前,端详着棋盘上的局势。

那一根根手指的主人是谁,近来道长空心中已经有了数了。

毕竟开会的人一天比一天少,风言风语又不绝于耳,今天才听说自在楼的代理人又来不了了,他们家大公子发了疯的要去刺杀自家老爷子,最后闹了个鸡飞狗跳不说,那窝囊废竟然真的斩掉了他爹的一条手臂。

听说,最后是他爹亲手将这不成器的逆子斩毙……那瓶从天义道盟总部求来白骨生肉的灵药,终究还是用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这样的“趣闻”,最近就是不想听也会不断地灌入耳朵里。

什么父慈子孝,师徒忠义,兄弟之情,这十几天来似乎都被蒸发掉了。

“这就是你的手段?你把我天义道盟的安定……以及天义道盟的下一代当成了棋子?”

那些平日里没什么出息的窝囊废突然获得了强横的力量……这一点听起来似乎跟之前的“白猫案”有异曲同工的地方,不过之前实力倍增的是那些原本就才能出众的弟子,现在变强的却都是些被视为门派边角料的废物。

“可就是这些废物,被你利用出了这么大的作用。你还真的是想把这所有的奇案都跟自己扯上关系啊——墨寻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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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手并不会关注棋子,他的眼中所平等而视的只有坐在对面的对手。

在一盘对弈当中,真正能被称之活人,真正为分出胜负而战的,只有双方的棋手而已。

不管围棋还是象棋。不管是车马炮还是黑白子。

摆在棋盘上的棋子本身的存在都是为达到“获胜”这个目的,在价值足够的情况下,棋子可以随意取舍,牺牲。

只要能达到目的,博弈者不会在意棋盘上的这些“死物”。

雪宗,真公主,假公主,和亲车队,天义道盟。

原本以为的执棋者倒在棋盘上,沦为的了新的棋子,在这盘棋局的背后,两名棋手虽仍潜在幕后,然而他们可以动用的棋子却越来越少。

那么,如果此时有一个人……

会因为棋盘上的区区“死物”被牺牲掉而感到愤怒,因为一场与他无关的博弈而受到了损害。

那他能做的该是什么呢?

方法也许有很多,如果力量足够,可以将整盘棋局推翻重来。

如果本事足够大,可以纵身入局,以自身的价值逼迫其他棋子为自己让位,甚至倒逼棋手不得不对之另眼相待。

不过此时进行的,却是将原本执棋者同样在意的东西置放于棋盘之上变为棋子,将更多的变数牵扯到这场本以纯粹输赢为目的棋局之上。

加码,加重。

这盘棋局被中途入局的第三者拨弄,他拦住了执棋者的手,将一场对弈的胜负转变成了天秤的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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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了下来,外面的更夫敲响了第二声钟响。月光透过了窗户,投在了道长空的房间内。

他于这里什么是都没做,只是单纯的静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一个晚上。

这对于忙碌的天义道盟少盟主来说是罕有的情况,难得的忙中取闲也让道长空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

一直到他感受到了月光投在墙壁上的斜影异样的延长。在桌子的对面,浮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一片模糊的鬼影。

“我料想今天晚上也该是你我见面的日子了,墨寻先生,久违了。”

“……”

自影暗当中,燃烧起了亮点猩红的光芒,一张森白的骨面从影子当中浮出,那红光便是嵌在骨面眼窝当中的,墙壁上的“影子”走了出来,坐在了道长空的对面。

“自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认定了,你会是个有趣的人,一个有趣的对手。”

道长空笑着:“不过此次贵客来访,我未备茶水,确实是我失礼了。”

那只有一张骨面的影子并未回话,也并未作出动作。他只是静坐在哪里,沉默的听着。

“好了……那么我们不聊废话,直接进入正题。你拿出的筹码已经足够沉重了,重到我无法继续坐视不管。任由你继续行动下去,我们天义道盟的根基必然会被你动摇。这便是松散联盟的坏处了……我知道他们发生的这些情况,可一旦这些事情被门派断定为‘家丑’,即便我是天义道盟的少盟主也没办法插手什么。我承认你的确拿住了要害。”

“……”

见对方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道长空笑了一下。

“你能自由出入我的房间,能杀掉一个化神期的王铭,并完完整整的割掉他的头颅,我想你杀掉我也是同样简单的事情,可你没有这样做,你只是从容不迫的将你的猎物,你的筹码一点点罗列在这张棋盘上,所以我武断的认为,你觉得和我们天义道盟仍有合作的余地,你的敌人并不是整个天义道盟。”

“猜测出干这些事儿的人是你其实并不难,但我将行凶者确定为你之后,我却发现似乎你没有做到这个份儿上的必要。”

“诚然,在你刚刚来到天义道盟的时候,我们的确有想要将你推为杀害公主的替罪羊的打算,毕竟你杀了伍可仁……而天义道盟里有很多人不希望将伍可仁背后的勾当暴露在太阳底下。你出现的时机太巧了,那时候仿佛你就是老天有意安排给我们的一样。”

“不过那之后,王铭声称公主还没死,事情出现了转机——而我们并不是盲人,我虽与仁明公主素未谋面,但看人还是不会错的,那并非是真公主,若是草率的承认了王铭说的话,不知后面还会生出多少是非来。于是我的弟弟自作主张,放火烧了王铭和那位假公主的住所,自愿背下了黑锅。代价虽然昂贵,但的确是迅速而有效熄灭这次危机的方法。放任那两人活着的话,不知还会生出多少事端来。”

“恩法去成为了牺牲的人,你就没有留在天义道盟的必要了。你在牢狱里杀死了邵高明的分身,毁了监狱的道陨晶阵,并且还跟那名假公主有过密切接触,说不定盟里有些不老实的想要拿着你做些什么文章。于是我便让人释放了你。”

道长空顿了一下,他盯着那张骨面,就好像是他能看看透骨面读出墨寻此时的情绪一样:“所以我自认为天义道盟在对待你本身上,并没做什么会让你恼怒至此的事情……我们拿你当替罪羊,却也为你免去了杀害伍可仁的罪过,这对你来说并不亏。而事情还是发展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思来想去,我只能推测,你跟那天晚上另一群被杀害的人有关。”

“那天晚上,除了王铭,假公主,还有你之外,天义道盟的一座客峰也发生了极大规模的爆炸,里面竟然查出来了有人生活过的痕迹。然而我身为天义道盟的代理盟主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座客峰,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擅自挪用了,我承认这是我的失职。”

道长空对面的骨面人沉默着,那双猩红燃烧着的光芒深邃了些许,即便是面对着一团虚影,道长空也感知到了对方此时的隐怒。不过道长空仍旧说了下去:“所以,你是为了死在那场袭击中的人而发声的,更甚至……害死他们的并非是那场爆炸,因为身为一场秘密行动,没必要在屠杀干净之后使用炸药那么声势浩大的手段,是你在惨案发生之后,为了让其他人发现这里的冤屈而引发的爆炸吧。这一点很明显,现场已经炸碎成那般模样了,地上却没留下一具尸体。”

“我不清楚他跟你的关系,但至少,他们的死让你愤怒,而你愤怒的结果便是让我天义道盟将近十五个门派陷入了几近停摆的状态,并在他们的未来埋下的极大地隐患。若在平时,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挨个查清这些忤逆徒逐一肃清,可现在时间特殊,越是这样的骚乱,越会闹得我们天义道盟上下动乱,人心惶惶。”

“现在,我们还有合作的可能。你杀了王铭,说明你无意引起南北之战的争端,你并非是南朝的主战派,也并非是我盟内部那批想要挑唆战争的内鬼……你是彻头彻尾被卷入这件事情的,一个难招惹的煞星。”

“在一切闹僵之前,你来到了这里,那我也应当向你提出一份让你满意的合作邀请。”

骨面人的的身躯边界开始模糊,黑暗在它的身上纠缠,半张脸藏匿于骸骨之下,半张脸隐匿于阴影之中,这团不知是人是鬼的虚影终于发出了模糊沙哑的声音。

“筹码,再加上这个。”

自棋盘上的影子中,浮出来了一枚纸筒。

“这次终于不是人的手指了吗?”

见到对方也有合作的意向,道长空松了一口气,他拿起了纸筒打开来,看了一眼,

良久。

这位一直都很好隐匿着自己情感的代理盟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睑抖动了两下,捏着名单的指节泛出了白色。

“我收回我的评价……墨寻先生,难招惹的煞星?我在说什么昏话…………原来从最一开始,站在你的对立面就是一件愚蠢透顶的决定。”

墨寻的手自黑暗当中伸了出来,他的掌心燃烧着一团火,随着漆黑的手掌触碰到那张纸条时,整张纸迅速的燃烧起来,眨眼的功夫散成了灰烬。。

骨面人的喉咙里发出了模糊而词儿,犹如用金属擦出来的音调:“好在,为时不晚,你能否拿出,与之对等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