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野牧林边的荒村内。

一名身穿麻布衣,头束长发的女生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正午的太阳正当头晒得发热,她尽可能的缩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却难免还是有些浮热地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手背的木屑也顺势沾到了脸上,弄的她刺刺的有些痒痒。

“好烦啊!我,我这,竟,竟然搁这儿,干,干这个!!”

一时气上心头堵得慌,女子咣当一下把右手上攥着的锯子扔在地上,委屈的抽了抽嘴。

在她面前的是几个刚被锯好的崭新凳子零件,边上放着锯子锤子凿子之类木匠活应用的东西,再更远一些的太阳地下面,放着的则是一些被做好了的家居。

小到板凳长椅,大到衣柜书桌,这是她花了一个上午完成的成绩。

“辛苦了,翁姐,喝点甜的不??我们刚打好的浆子,你尝尝?”

一名身穿兽皮短裙,十几岁出头的小姑娘端着两个大粗瓷碗做到了正在做木匠活儿的女子身边,将其中之一递给了对方。后者接过碗来豪爽的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几大口灌进了肚子里,放下碗忽然捂着喉咙狼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呸!你,你管这玩意……叫,叫蜂蜜水?!这不是,不是酒么!?”

“呀,我跟你说了是浆子。”

“浆子,是,酒的,意思?!唉,唉,我跟你们这,这群人,没,没话说。”

木匠女咳嗽了一会儿,几口急酒喝得她面红耳赤,小女孩连忙的站在她身边笑嘻嘻的替她拍着后背:“翁姐好酒量,还喝吗?我再给你搬一碗去?”

“拉,拉倒吧!我说你们,这帮人,天天,捣鼓个,什么劲,合着你们,都,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酿酒!”

“还能什么时候?剩下的人总要活着呀,没酒的日子怎么顶得住。”

“就,就硬离谱……”

说话的两人是离开了天义道盟,在这距离天义道盟五十里不到的荒村里入住的翁芊和白君雅。白君雅见翁芊咳嗽够了,随手搬过来了一个刚做好的小板凳一屁股坐在了翁芊身边,捧着自己的那个碗抿了一口。

翁芊眼睛一瞪:“诶!诶!!你,你怎么能喝酒!?”

“啊?我这就是一般的蜂蜜糖水儿啊,我又没成年。”

“有,有一般的水,你干嘛,给我,弄酒喝啊!!我,我又不是你们,这帮,土,土匪!!!”

翁芊把大粗瓷碗往地上一放,撇着嘴,越想心里越堵的慌:“我堂堂,天甲,傀儡宗的,天才!搁这儿,给你们,干木匠活!我,我这辈子,就,没用过,那么糙的,锯子!!”

“没办法嘛,宗家大哥说了,不劳动者不得食,你又不乐意跟我们一块上山打猎,只能委屈你做这些了呗。不过翁姐的手到底是巧,你说这些家伙事儿也没见你用钉子,怎么就叮叮咣咣的插巴到一起了?将来谁讨了你做媳妇,嫁妆铁定是不用愁了。”

“我这,又不,不是,做嫁妆的,手艺啊!!”

翁芊觉得再说下去自己都要哭了,红着个眼跺着脚。

“我,我,我师父,要是知道我,那祖传的手,手艺做这个,那不得……”

“什么?!你还有个师父?”

白君雅眼睛一亮,气的翁芊一根指头戳在白君雅的脑门上:“你还想,把他,也喊来,给你们打家具!?”

“我们有工钱呀!不亏待你们的!”

“这!这话就,就离谱!!”

俩人吵吵闹闹,说的分外热闹。

就在这时,一个雪宗的幸存者突然从荒村的一个草屋里跑了出来,直勾勾的奔着这边:“少主!少主!!宗家带回来的姑娘醒了!!!!”

“嗯???”

白君雅咣当一下把碗撂在地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宗家托付给咱们的小姑奶奶终于睡醒了?走,看看去!”

“不,不过少主,她,她有些怪——”

那名雪宗成员是个年纪十几岁的少年,正一手捂着红肿的眼眶。

“她刚起床就要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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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来!!!!”

尖叫声几乎要冲破木头门,惊醒的女子蜷缩在屋内的土炕上,颤颤巍巍的,脸上满是惊惧的表情。

白色的小猫坐在她身后的窗台上,冲着房间内的外人发出威胁的吼叫声。

“喵!!!!!”

“诶诶,姑娘,别砸东西,我们不是坏人呀!!别……”

雪宗的两名弟子靠着墙角,不敢随便动弹,刚才已经让这姑奶奶用花瓶给砸出去一个了,剩下的这俩只能哀哀的在这里祈求同伴赶快把少宗主和老爷请过来。

没办法,这个姑娘来头可不小。

当初在天义道盟的如同噩梦一样的那个晚上,宗家就是带着这个姑娘回来的,自打接回来之后就一直昏迷在屋子里,宗家大哥特地嘱咐人照顾好了的。这十多天来还是第一次醒。

“你们别过来……别……”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姑奶奶,见她那副声泪俱下的模样,就好像是落入了狼窝子一样,可天地良心,这屋子里的小哥俩岁数加到块儿都才三十出点头,他们可是雪宗还活着的这一批人里长得最面善的了。

“这,这咋整啊?”

俩孩子都快吓哭了,床上的人也要哭,地上的人也要哭,房间里热闹的不行,一直到一团阴影悄无声息的步入了房内。

“怎么了?”

“宗,宗,宗家大哥!!!!”

雪宗的两名幸存者弟子像是见到了鬼,哆里哆嗦的解释起来:“我,我们啥事儿都没干!是这姑奶奶自己突然就发火儿的,我们可,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她啊!!”

刘伞盈见到墨寻来了,脸上一怔,想要开口,却又紧张兮兮的盯着仍然未离开的两名小少年。

“嗯。”

墨寻低下了头,看着身边的两名雪宗的子嗣,又抬头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南朝公主”刘伞盈,手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你们两个人先出去吧,也别让其他人进来。”

“诶,诶!那我们先出去了!大哥您可千万小心着点儿,这姑奶奶砸人可厉害!”

“嗯。”

这两个小少年刚想着赶快远离是非之地,不凑巧的是白君雅和翁芊被喊了过来,正跟两人撞了一个对脸。白君雅眉头一皱:“听说那姐姐醒过来了,你俩咋往外跑呢??呃……诶?宗家大哥,你也在啊?”

看到了墨寻,白君雅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影儿,她硬是挤开了两个小少年跑进了房间里。

“听说您带来的姑娘醒了,我就赶快来看看,她还……”

“你——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么?!!!”

白君雅这边还没跟刘伞盈搭上话,刘伞盈便一声尖叫,她脸色煞白的看着白君雅,又失望的看了一眼墨寻,惊怒交加之下,一时间急火攻心,转眼又昏死了过去,整个人的身子一软,扑通一下倒在了炕头上。

“诶?啊,这……”

白君雅让这一出给完全弄傻了,小姑娘呆呆的睁着眼,看着炕头上昏过去的刘伞盈,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这,有这么不想看着我吗?我们也不认识啊?”

“……”

“诶诶,等等——宗,宗家大哥,你听我解释!”

见墨寻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白君雅有些不安,她捏着自己的袖子,慌忙辩解道:“我们这几天可一直照顾着她,也没亏待着她呢,我,我这也不知道是咋……”

“没事,这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先出去吧,接下来我一个人在这里看着就行,别让其他人进来了。”

“这……宗家大哥,你别是嫌弃我们呀……”

那庄惨案发生后,墨寻带着雪宗的幸存者们离开天义道盟,连夜找到了这一处距离天义道盟不远不近的荒村,并用重金从买通了村子里原本的居民,将居住在这里的猎户大发了出去,使得这里成为雪宗临时驻扎修养的据点。

也自从那天以来,墨寻的状态就让白君雅越来越担心。他的话一天比一天少,白天偶尔还能看得见踪影,晚上就完全不知踪迹,身上的血腥气也一天重过一天。

她认识墨寻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她察觉的出来,这个宗家大哥正在一天天变得陌生。

白君雅毕竟还是小孩子,难免,她会有些担心,也会有些害怕。

毕竟在这距离大雪山万里之遥的天义道盟,他们现在还能依靠和信任的人实在不多了。

“嫌弃?”

墨寻轻轻笑了一下,弯下腰,手轻轻的揉了揉白君雅的头顶,兜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神。

“怎么会。”

“那,那好!我知道了,我们这就出去!你别……太……。”

白君雅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墨寻的手在白君雅的头上停顿了片刻才收了回去,他轻轻的笑了一声。

“放心,你们……会顺利的回到故乡的,毕竟还要有人去告诉他们,当年白无老祖最后选了谁。”

“…………好,一言为定!”

看着对自己露出微笑的墨寻,白君雅清楚这是墨寻这是在让她安心,也很清楚如今的她帮不到这位宗家大哥什么,眼下能做的事情只有继续相信这位相识不过半个月的“兄长”了。

拉着翁芊,两个小姑娘离开了刘伞盈下榻的地方并关上了房门,并通知到了雪宗其他的幸存者们。而墨寻一人留在了房间之内,那狮子猫待白君雅等人离开后便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主动跃入了墨寻的怀里,喉咙发出骨碌碌的声音,眯着眼睛,似乎非常享受墨寻的怀抱。墨寻手掌轻轻抚摸过白猫的脊背。

“看来,挡在我面前的谜团又要少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