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兄,你为什么还让她参战……”

目送着解奇逸离开客房,重新回到石桌上的宁知尘有些疑惑的说道:“墨鹊妹妹的武器都已经折断,后面的战斗,总不能一直都像昨天那样,用你那种古怪的秘法驱使墨鹊妹妹战斗吧?再说定好的不败也只是保送前两场而已……”

“嘿。”

墨寻看着解奇逸,懒洋洋的说道:“如果你最重要的朋友们在这里被杀了,你会甘心灰溜溜的跑掉吗?”

“可你总该……嗯——?墨鹊妹妹?你什么时候来的!?”

宁知尘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客房的木门,不知何时起床的墨鹊已经站在了门前,默默地看向了这边。听到宁知尘的呼唤,她无声的点点头,缓缓走了过来,礼貌的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墨寻,宁哥哥,早上好。”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也十分红肿,还能看到昨晚留下的哭痕,刚起床的头发压的零散不堪,说话时也有轻微的鼻音。

墨寻笑着给墨鹊理了一下头发。

“早啊,丫头。”

“墨鹊妹妹,刚才我们说的……你都听见了?”

“嗯。”

小丫头露出了有些勉强的笑容,她的神色之中还看得出来许多阴霾,毕竟她只是个小孩子,昨日的阴影对她而言并不是那么轻松就能走出去的。

宁知尘有些心痛的皱起眉头来:“其实你不必勉强的,现在的你连武器都没有,更何况你之后遇到的对手只会更加的……”

“有呀。”

墨鹊的笑容黯淡了些许,她抬起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在她的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把匕首。

“我的‘朋友’……还剩下一个。”

光洁的刀身折射而来的阳光映在墨鹊黯然的脸上,她抬起一只手,轻轻的在匕首的刃身上抚过。

墨寻认出了这把匕首,诧异的一挑眉毛:“这不是你那天留在那片坟地的……”

“嗯,它是阿薯,是刚上山那天我送给云澈姐姐保护她的……”

墨鹊捧起匕首轻轻的贴在自己的脸畔,眸子中潋滟着微微的光芒:“墨寻,我昨晚呀……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一个很像云澈姐姐的人,她说她看到我昨天的战斗了……她夸奖了我,说我很厉害,很争气……我跟她说了阿豆他们的事情,然后哭了,那个姐姐却夸我很厉害,在梦里,我又哭了好久。”

墨寻和宁知尘对视一眼,并未言语,墨鹊的声线却渐渐变得不稳。

“姐姐跟我说,她说不定要去很遥远的地方,我问她去哪里,她不告诉我,只是说以后可能没机会跟我再见面了,所以要把阿薯还给我,她说谢谢阿薯保护了她,所以……啊,对不起。”

啪嗒,啪嗒。

眼泪滴落到匕首上,沿着光洁的刀刃滑落在掌心,墨鹊笑着用袖子蹭掉了脸上的眼泪,将匕首放了下来,深呼吸了几口。

“等我醒来的时候,阿薯就放在我的枕边了,香香的,有云澈姐姐的味道。”

“墨鹊妹妹……”

“所以,我不能认输,也不想就这样离开这里——云澈姐姐把它还给了我……我想拿着阿薯再战一场,给云澈姐姐看……可以吗?”

宁知尘欲言又止,墨寻却笑着轻轻的揽过墨鹊来,抬手帮她擦掉了眼泪。

“如你所愿,我了不起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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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上午,十点,多云。

当观众席上的万剑门弟子们看到那个小小的红黑色身影重新出现在擂台上时,观众席涌起了一番骚潮般的低低细语。

几乎所有万剑门弟子都不相信墨鹊还会出现在今天的大擂上。

昨天那场不光彩的战斗让每一个万剑门弟子感到脸上蒙羞,却也忍不住对这名突然爆发击败薛荆的外门少女充满好奇。

那一身诡异的纹路和赤红的血眸,以及鲜血淋漓的残忍手段,凭此来猜测她是邪派中人也不为过,可这名少女又是那名号称正道年青一代最杰出者之一的翠锋君子带来的同行者。

一时间,对于这名少女,以及另一名骨面黑袍人身份的猜测如同迷云般涌入了每一个万剑门弟子的脑海。

就连擂台上那身为裁判的黑衣内门弟子也不例外。

在最近的距离目睹了昨天惨烈战斗的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重新登台的墨鹊,甚至用不太确信的声音向墨鹊询问道:“你……确定还要继续参加接下来的比武?”

“嗯,昨天是我赢了,应该可以在这里打吧?”

墨鹊有些疑惑的向裁判确认道。

“这……自然是没错,可是你的武器不是已经……”

“没事。”

墨鹊缓缓地拔出腰间仅剩下的一把匕首握在手中,微笑着看向身为裁判的黑衣弟子:“武器,我还有的。”

“这……”

黑衣弟子扭头看向了观众席的某个角落,在他视线的尽头,身为万剑门代理门主的解天逸正面色不善的端坐在观众席的最高位上,他瞥了一眼墨鹊,森然冷笑一声,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向这名黑衣弟子吩咐了两句什么。

黑衣弟子的脸色在转瞬间变得难看,随后却又及时调整好了表情,冲着墨鹊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的说道:“你自然是有资格站在这里的——那么……无门无派,墨鹊,是吧……你今天要面对的对手是……”

“是我。”

从擂台的另一边,一个干瘦的身影晃晃悠悠的登上了擂台。

“我,万剑门,钟铉。”

来者是个身穿青袍的男子,跟墨鹊一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眶子也有些红,不过红的有些病态,整张脸瘦的诡异,颧骨高高凸起,嵌在眼窝里的一对儿眸子并未看着墨鹊,而是扭头看向了擂台之下的贵宾席。

贵宾席上,白衣少侠跟墨衣怪人并肩而坐。

“如咱所料啊,老宁,他们果然换人了。”

墨寻抱着肩膀懒散随意地靠在椅子背上,对于这次墨鹊的对手并没感到意外,在发现这名叫钟铉的弟子看过来后,还抬起手来挥了挥,笑着说道:“诶,貌似这货就是昨天在台子上瞅你老半天的那个人。”

“嗯,这么说来。这个人应该就是万剑门内定好的获胜者了,他的实力已经到了凝元中期,跟他边上的那名黑衣弟子……还有如今的解天逸差不多。”

“这门派怎么这么多凝元中期,啧。”

宁知尘和墨寻都清楚万剑门打的什么算盘,解天逸和解奇逸都巴不得立刻赶他们两人走,这一战自然要派出最强的弟子来彻底终结墨鹊,让她没有战斗下去的可能。

不过墨寻倒也无所谓,今天让墨鹊上场本身就是想让她争口气,他也不觉得只剩下一把匕首的墨鹊还能跟这群人继续对抗下去

擂台之上到了双方选手禀姓通名的环节,那名枯瘦的男人终于收回了眼神,冲着墨鹊拱了拱手:“万剑门,钟铉,善用武器众多。”

“无门无派,墨鹊,使用武器……是这把阿薯。”

墨鹊缓缓地抬起手中的匕首,摆好了应战的姿势,她的这一举动惹的观众席又是一波骚乱。

“看到了吗?那孩子就剩下一把匕首了”

“她怎么可能打的赢钟铉师兄!”

“可是为什么她连续两局都会跟这么强的对手比试啊?”

“再说钟铉师兄不是……”

站在大擂上的钟铉无言的抬头看了观众席一眼,摇头笑了笑,有些无精打采的对面前的墨鹊说道:“喂,你投降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

见墨鹊沉默,钟铉用那双阴鹜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墨鹊,咧开嘴角:“我是尊敬你昨天的行为,所以给你投降的机会——如果你现在能变成昨天那个模样,我说不定还会有些兴趣。”

墨鹊却摇了摇头,擎着匕首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我想让云澈姐姐看的到我,所以——”

墨鹊表情一凛,手上的白镯子散发出来了玉润的亮光,墨鹊自脖子上挂着的朱红色储物戒指中取出来了一个小水葫芦朝着地上砸碎,一团浓郁的水雾从破裂的葫芦之中炸散开来,瞬间包裹了整个擂台。

“白仙入池!!”

浓雾抹去了墨鹊的身影,这是除了【水仙珠玉】之外,白玉镯子带给墨鹊的第二个技能,虽然并没有实质的攻击能力,但却可以凭借大片的水雾隐藏身形。

“哼……”

被浓浓雾气包裹的钟铉冷笑了一下,从背后抽出一把半人高的无锋重剑来,随手一挥,一股强劲而凝练的风压直接将浓雾斩成了两半,在一片迷蒙之中拓开了一片亮色。

“嗖——”

然而就在钟铉抬手斩开浓雾后收招不及的瞬间,墨鹊的身影从浓雾中显现了出来 ,抬起匕首冲着钟铉的肋骨刺了过去。

“叮!”

就在匕首马上就要接触到钟铉枯瘦凸起的肋骨时,一把从刀鞘里主动弹出来的短剑挡住了墨鹊的匕首。

“咦?”

“这才是剑灵,懂了吗,小姑娘——”

趁着墨鹊纳闷之际,钟铉搅弄着浓雾的巨剑已然拧转了方向,迅速朝着再度现身的墨鹊斩了过来,躲闪不及的墨鹊被巨剑重重的拍飞进了浓雾里。

“咳咳,碍事。”

钟铉咳嗽了一声,在拍飞墨鹊后猛然抬起手臂,一道剑气自那巨剑之上冲天而起,满场的水汽被瞬间激荡而起的剑风所冲刷,腾空而起——竟像是从大擂台上升腾起了一片薄云。

这场雾气毕竟是墨鹊用当初孙文曜留下来的遗物制作出来的,在一个凝元期修士面前的确不堪一击。然而在扫净了这片浓雾后,墨鹊的身影却没能随之显现,钟铉环顾一周,赛场上并无墨鹊的身影。

“……”

一个炼气期想要在凝元期面前完全隐匿气息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事情,钟铉眯起眼睛,转念间反应过来,抽出短剑来迅速的向着头上进行格挡,恰巧此时一道银光自空中的水雾中落下,叮的一声斩在了钟铉的短剑上,武器撞击的瞬间爆发出了火花,墨鹊小小的身子在半空中拧了一下,翻身蹦了下来。

“哟,她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

嘉宾席上的墨寻看到了墨鹊的招式露出好奇的神情,他可从来没有教授过墨鹊这种战斗方法。

而宁知尘却露出了纳闷的表情:“等等……云朵,水雾……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嗯?”

观众席也是一片哗然,他们似乎发现墨鹊每一场的战斗方式都在进行着改变。

一击刺空的墨鹊并没有气恼,安然落地的她调整着呼吸,小小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刚才的吃下的那一斩对她来说并不轻松,虽然钟铉没真的对她这名练气期的小丫头下死手,可这肉体力量上的差异也足以让墨鹊难受好久。

钟铉则是对墨鹊露出了多少意外的表情,他一只手握住巨剑,另一只手却也没把短剑收回去,只是平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墨鹊。

“接下来,轮到我了。”

说罢,钟铉前踏一步,挥动重剑直直的朝着在调整呼吸的墨鹊砍去,没有任何的招式。

“你主动进攻,所以承认我可以当你的对手了,对吗?”

然而墨鹊在面对敌人的主动攻击时,脸上却露出了不该有的微笑,她不躲也不闪,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把重剑,抬起匕首来——

不知是否是太阳照射的缘故,那把名为阿薯的匕首上亮出了异样的光芒。

墨鹊口中低低的念道:“天垂甘露,厚土承恩——”

叮!

墨鹊的身体突然猛地缩了下去,就像是突然承受了数倍的重力一样,这反常的躲避速度也让钟铉猝不及防的一剑挥空。

他的脸上彻底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小鬼,你刚才念的是什么?”

“霞光润泽,瑞呈彩虹——”

在阳光之下,墨鹊的身影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那团渐渐升空的水汽阴影遮蔽下,墨鹊位于影中和阳光下的‘身体’被折成了两半,就像是伸入了水中的筷子一样。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匕首光芒也越来越盛。

“花团锦簇,缤纷盛绽——”

嗖——

墨鹊身体一晃,猛地冲向了钟铉,可在她冲出去的地方,依旧残存着一个‘握持着匕首的墨鹊’。

“你!!!!”

看到分身的墨鹊,钟铉又惊又怒的抡起巨剑来朝着冲刺过来的墨鹊斩过去,可巨剑接触到墨鹊身体的一瞬间,那小小的身影再度分裂开来——一个墨鹊被他的重剑拦腰斩断,另一个墨鹊则踩踏着重剑的剑身高高跃起,在重剑上飞驰而来,继续缩短着跟钟铉的距离。

“你为什么会用这一招!!!!!!”

“是锦绣剑法!!!!!”

台上的钟铉和台下的宁知尘几乎是同时喊出了声。

墨寻吓了一跳,扭头纳闷的看着宁知尘:“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想起来了,移形换影,百花盛绽……这是锦绣剑方纫珺,也就是万剑门大师姐自创,并得以之成名的锦绣剑法!”

宁知尘茫然的看着擂台,在擂台上,墨鹊灵巧的在钟铉的攻击中一次次的折转腾挪,每一次的避之不及都会在原地留下一道静止不动的影子,渐渐的,场上的“墨鹊”变得多了起来,一个,两个,五个,十个……

“墨鹊”们的幻影在阳光之下亦虚亦实,在那之中,墨鹊真正的攻击却变得越来越难以琢磨,一次次匕首的攻击角度也变得愈发的匪夷所思。

钟铉的脸色也渐渐地变得难看,握着剑的手也愈发的颤抖,脸上一股森冷怨毒的表情将刚才的轻蔑扫荡一空。

并非是因为墨鹊的攻击,而是因为这些幻影。

因为墨鹊在他面前使出的剑法——

钟铉勃然大怒:“你竟敢在我的面前,用那个贱女人的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