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墨寻等人的视野中出现了万剑门的门墙殿宇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十五分。

日暮西山,血红的残阳将几人的身影拖拽到了面前,那些似橙似血的光浸透了地面,也将系在两边树木上的白绫染成了红色。

“越是接近万剑门,我就越是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把我们给带跑偏的。”

漆黑的阴影行走在残阳铺洒的山路上,牵着墨鹊的手,墨寻的抱怨裹挟着浓浓的疲惫。

“啊,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走错了啊……”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

墨寻愣是让这个后知后觉的家伙给气笑了,可以说此时墨寻对于宁知尘的态度已经脱离了来自过往对正派的成见,上升到最纯粹的个人就是看这货不爽了。

这一天墨寻也大概摸准了这位长得英俊潇洒的闲野门大弟子的脾性,随和,好说话,脸上总挂着笑容,不过跟之前碰见的钟元不同,这家伙是那种“反正也没什么烦心事儿,为啥不笑呢”的家伙,一路上不断尝试跟墨寻和墨鹊搭话试图缓和气氛,虽说总是在这兄妹俩身上碰钉子,但一天下来,就连墨鹊也都不像之前那样警惕这位天义道盟的年轻小哥了。

“好啦墨兄,你看你也念叨一天,我也知错了,马上就要到万剑门了,不妨开心些如何?”

“开心,开心极了,到了万剑门后求您务必事先找个带您下山的人,我实在是不想再领着你这种路痴赶山路了。”

跟在两人身边的墨鹊拉了一下墨寻的袖子,指着路边树木上绑着的白绫子问到:“墨寻……这个,不是死人的时候才会……”

“嗯,估计万剑门里是出了什么变故吧。”

宁知尘闻言愣了一下,笑着侧头问到:“墨兄不知道吗?差不多一个半月之前的事情了,万剑门门主解榕解老前辈仙逝了。”

“……哦?掌门死了?”

“嗯,是寿终正寝,目前的万剑门掌门似乎是由解榕前辈的大弟子解天逸来代理,不过正式掌门似乎天义道盟那边还没批下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山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墨寻跟宁知尘讨论起来也没什么避讳,宁知尘简单跟墨寻介绍了一下万剑门的情况,这门派成立至今差不多有六十周年,最早由解榕继师父解自真的遗志所创立的门派,广受门徒,传播剑法,门下的弟子多以剑修为主。虽算得上是半个新兴门派,但在解榕的不断努力下,万剑门最终在天义道盟的地位日益提高,渐渐的也算在江湖上说的了话的名门。

说着,走着,路有远近,不一会儿墨寻三人便踏上了石阶,在往上走就是青石板铺设出来的平整路段了。

走过台阶,书写着万剑门三个字的巨大牌面自视野的尽头跃出,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几个身穿白袍,头上系着白绫的门人站在门口聊着天,很快,有人发现了徐徐走过来的墨寻三人。

几人都是瞪着宁知尘走了过来,神色微微有些紧张等到三人接近了山门,人群中走出来了唯一一个身穿着浅蓝色长袍,皂布裤子的中年男人拦在他们三个身前,抱拳拱手。

“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中年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脸上的笑容也尽是勉强,显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宁知尘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封书帖,双手递给了中年男子,彬彬有礼的说到:“在下闲野门宁知尘,受解前辈所邀,前来拜会贵宗,敢问解天逸前辈可有时间?”

“宁知……原来是宁少侠,失敬!”

一听宁知尘报上了名字,原本还无精打采的中年人一个激灵,立刻双手接过书帖,有些诚惶诚恐的说道:“最近掌门师兄闭关修炼,还烦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回去给您向二掌门通禀一声去!”

说罢中年人噔噔两步跑回了山门里,周遭的几个万剑门的门人听到了宁知尘的名号,反应也各都有些明显,原本还臊眉耷眼的他们好像是闻见了腥味儿的猫一样来了精神,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

墨寻看着他们的反应,歪头看着身边这位跟他一块儿迷路大半天的憨包,语气有些揶揄:“哟?你名气还挺大的?”

“一般吧,呵呵,若是我真的那么有名,想必早听到我宁知尘恶名的墨兄,怕是也不敢让我这个路痴给你带路了吧?”

“有自己是路痴的自觉就给我早点说出来啊!”

墨寻哭笑不得的骂了一句。

正在这时,从万剑门山门内穿来了一股沉重的脚步声,从大开的朱门里走出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弟子,几个人共通抬着一个漆黑的棺椁,身穿白衣,披麻戴孝,一个个面色阴沉的将棺材抬了出去,周遭的几个门人生怕是沾了晦气一样的纷纷避让。

“哦?”

墨寻纳闷的一挑眉头,还以为山下的那些白绫是给一个半月之前死掉的万剑门掌门解榕准备的,现在看来,这万剑门倒还出来了另一幢丧事儿了。

宁知尘干脆拉过了一个碰巧避让到自己旁边的万剑门门人,不掩好奇的问道:“兄台,失礼请教一下,那棺椁里……是哪位前辈啊?”

本来被宁知尘问到的那个万剑门门人脸上很是不情愿,但他看了一眼宁知尘,还是叹气一声,恭敬的给宁知尘行了个礼:“回宁少侠的话,那棺椁里的并不是哪位前辈,而是我们万剑门年青一代的大师姐……方纫珺方师姐。”

“哦?那位锦绣剑方姑娘?”

“是……”

这位门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暗淡:“一个月前,方师姐修习出了岔子,心火失调阳气错乱……走火入魔,又不巧旧伤复发,唉……”

“原来如此,兄台节哀顺变。”

墨寻看着一点点移下山的棺椁,小声嘀咕了一句:“一个月前……怎么现在才下葬?”

他的声音不大,不过离他最近的宁知尘和那位万剑门人都不费力的听到了,估计是把墨寻当成了宁知尘带来的朋友,这位万剑门门人并未发作,只是表情上的灰暗又多了一层。

“是……因为师姐去世的突然,我们……也没做好准备,赶上老掌门刚刚仙逝不足半月,就暂时的把师姐的葬在了临山的坟地中,可谁曾想到打那以后……门里发生了许多怪事。”

“怪事?”

“嗯,总之就是……打那之后,半夜三更……总有些门人会在偶然间……会看到已经死去的……大师姐……在,在门里走动的样子。”

门徒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双腿也哆嗦起来,站在他身边的几个门人也各自面色阴沉的别开了脸,宁知尘还没说话,墨寻却先开了口。

“简单来说就是闹鬼啊,而且看你的反应,莫非你也是目击者之一?”

那个青年没说话,只是颤巍巍的点了点头,接着便一副不愿往下再说的样子径直走到了一边。

“墨寻……”

小墨鹊拉了拉墨寻的袖子,仰着脸问到:“什么叫闹鬼啊?人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为什么还会有人看得到死人在走路啊?”

也许这就叫童言无忌吧,墨鹊的一句话吓得其他那几个万剑门人各自都一哆嗦。

墨寻苦笑一声摸了摸墨鹊的小脑袋瓜,毕竟这件事情也不好就在这儿当着人家面谈,随便几句给敷衍了过去,又过了一会儿,刚才跑进山门里的中年人带着另一名满头灰发的男人,神色匆匆的从山门内走了出来。

“宁少侠,宁少侠?!”

中年人喊了两声,见宁知尘还站在原地后松了一口气,还没等说话,旁边的灰发男人抬手,示意中年人暂时不要作声,也并未跟宁知尘打招呼,只是眯着眼睛打量起来了他面前的宁知尘。

这灰发男人看不清楚年纪,像是三十多岁,可脸上又能隐约看见皱纹,加上一头的灰发,说是四十岁长相却又未免太过年轻,灰发男人打量了宁知尘好一会儿,才笑呵呵的拱了拱手。

“你就是宁少侠?”

“是,敢问前辈您是……”

“老朽是如今万剑门的代理副门主,也是解天逸掌门的师弟,解奇逸。”

“晚辈见过老先生。”

“呵呵,哪里哪里……想来,这还是老夫第一次跟宁少侠见面,宁少侠果然如传闻一般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啊。”

一番不冷不热的客套话,这位副掌门脸上虽满是笑容,可跟宁知尘客套半天,却没半点儿放几个人进万剑门的意思,宁知尘在跟着客套了两句之后也进入了正题。

“那么,解前辈,我的名帖……”

解奇逸在听到名帖两个字后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他忽然问道:“可否借宁少侠的翠玉命剑一观?”

“嗯?哦,好啊。”

宁知尘没多想,拔出了背后剑鞘中的长剑持于双手。

墨鹊瞥了一眼宁知尘的武器,不由得小小的惊呼一声。

“呀,好漂亮呀!”

宁知尘的这把剑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件水晶工艺品,那“剑身”是一整块儿通体碧绿的水晶,在夕阳的照射下盈运着微微的流光,就仿佛这碧绿的水晶中有微弱的生命在跃动着一样,透彻,晶莹。

谢奇逸在看到这把翠玉命剑后表情更加复杂,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如此看来……您真的是宁少侠……真的是那位翠锋君子,宁知尘。”

宁知尘意外的笑了一下:“哦?原来老前辈还怀疑我的身份啊。”

“呵呵,是啊。”

谢奇逸苦笑一声,从怀中抽出来了宁知尘之前交由中年人的名帖,脸上的表情旋即变得非常难看。

“这下子就出了蹊跷事情了,因为……这张拜帖是假的,可来的人却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