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沈星楼的过去,之前墨寻其实隐约察觉到了一部分,不过具体的内容还是比他想象的更为让人说不出话。

她其实也并不是沈海的亲孙女,当年这位毒尊者在被天义道盟追杀,废掉了一身修为后,在凡间偶然被一个青年所收留。那个青年后来成为了沈海的义子,沈星楼正是之后那名青年的女儿。

这个故事的前段并不复杂,甚至有些俗套。

无非是树敌半生的毒尊者在废掉一身修为后被凡人所收留,那青年父母早亡,把沈海当成亲父亲一样孝养,而沈海则因恢复修为无望而开始安心做一个凡人,他教会了义子种植草药和识文断字,义子赚了钱娶了亲,并且生下了一个漂亮女儿,由沈海亲自取名为沈星楼。

沈海见小孙女天资聪颖,是个修炼的好苗子,便多少教了一些基础的内功心法。

本来沈海想的也只是让孙女过上比平凡人更好一些的生活而已,可没想到蚺丹宗的宗主柳蚺偶然间看到了当时只有五岁的沈星楼,并且记挂在了心上。

之后,柳蚺找上们来跟沈海要人,可沈海并不愿意自己的孙女走上跟自己一样的老路,断然拒绝了,将柳蚺轰了出去。

没成想,这次的拒绝粉碎了沈海迄今为止拥有的一切幸福。

两天后,沈海义子和儿媳的尸体在山涧被人发现,已经被猛兽啃食的不成样子。

三天后,尸体还没来得及下葬,小孙女沈星楼却又不见了踪影。

在那之后,沈海也曾找上蚺丹宗,用自己身上剩下的所有东西,功法,天材地宝,灵兽,去交换自己最后的孙女,可换到的只有柳蚺的出尔反尔,在抢走了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毒尊者所拥有的一切后,蚺丹宗的人几乎将沈海杀死。

借着剩下的修为,沈海逃出了蚺丹宗,并为了报复柳蚺也掳走了他的孙女,可沈海万万没想到柳蚺对自己的孙女毫无关心之意,得知孙女被沈海掳走后一丁点追究的反应都没有,而沈海失去了一切反抗的力量,只得躲藏起来,在漫长的岁月中等待着报仇的机会。

终于,几年后,沈海重新豢养出了毒兽,修回了曾经不到一成的功力,他向着曾经的仇人们发出了“我还活着,就在蚺丹宗”的信号来。

再然后……就是墨寻所知道的,钟元和孙文曜带人屠杀了身为没落宗门的蚺丹宗,以及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了……

“灭门仇人是我爷爷,杀害爸爸妈妈的是我的师父……”

沈星楼抱着头,痛苦的呓语着:“我是记得爷爷的,虽然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爷爷分开了,但是爷爷对我很好,会给我捏泥娃娃,会教我写字,会为了替我出气而教训爸爸……可师父,柳蚺……我的杀父仇人……他对我何尝不是倾囊相授,还有蚺丹宗里的大家,师兄,三师妹,小宛,阿忠……大家都对我那么好……就算师父是……可他们,都不是坏人啊……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世道如此。”

墨寻抬头仰望着天上的圆月:“正邪之间本就如此,没有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这种说法,你师父是正派,你爷爷是邪派,这就足以解释这一切了。”

“那我该怎么办……”

沈星楼痛苦的紧咬着嘴唇,脸上的痛苦和彷徨还在纷扰交错, 墨寻却站起来,抬手将石块儿沉入了影子里,扭头朝着院子外走去。

“抱歉,你这个问题我可没法回答你,我早就已经受够这个问题了,它也只能交给你们这个世界的人自己去解决……哦,对了。”

墨寻忽然停了一下,回过头来冲着沈星楼一抬手,从袖子中甩出了某样东西。

“这是你落下的东西。”

沈星楼呆呆地看着落在自己怀中的,现在看起来又小又丑的土娃娃,抽动着嘴角,低下头死死地叠着泥土娃娃的身体,耸动着肩膀,又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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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把你的孙女给弄哭了啊。”

走到了田间的最深处,在一片月辉下的银色麦浪组成的海洋中,墨寻见到了这一切幕后的主导者之一。

直到现在才是第一次见面的毒尊者,沈海。

这位毒尊者一身粗布衣着,外表看上去六十来岁,身材瘦小羸弱,佝偻着背,枯瘦的像个小虾米一样,样貌也看不出特殊的地方,这样的长相就好像随时都能在村口的柳树下看到他正在跟别人下棋的路人老大爷一样。

站在沈海身边,稍高一头的墨寻闷闷的说道:“这次的事情可闹得不小啊,你这老头儿其实自始始终都没离开过群屹镇,在暗中偷偷观察着我们是吧?”

“呵呵,毕竟我恢复的功力只有一成不到,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海回过头来也上下打量了一番墨寻,皱纹堆累的脸上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我帮你解决了孙文曜,你帮我解决了钟元,我们也算两清了吧。”

“我可是被你卷进来的无辜路人,还帮你把孙女从钟元手里救下来了,你说个锤子的两清,想的美。”

墨寻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是嘛……那是小老儿贪心了,那不知道,恩公你可有什么要求?”

沈海背着手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喃喃的说到:“只要小老儿力所能及,定当尽力。”

“放心吧,我可不打算跟一个通缉犯有太多牵扯,我只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就是了……首先,距离这里最近的天义道盟所属门派是什么?”

“是南关山的万剑门,不知恩公有何打算?”

墨寻撇了撇嘴,抱着肩膀喃喃地说道:“主动送上门呗……今天的目击者有这么多,与其让天义道盟真正的调查队来查我,倒不如我自己先凑到别人跟前,反正我杀的只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明魂宗徒而已,我倒要看看这年头谁还敢包庇明魂宗的罪人。”

墨寻观察着沈海的表情,然而沈海在听到明魂宗后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看向墨寻的表情有些许的疑惑,并不明白墨寻为何如此理所当然的觉得天义道盟会因为钟元的事情而放过他。

墨寻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那么第二个问题,你跟五仙教的叛徒衣盛云是什么关系。”

“……嗯?!您说什么?”

墨寻的话让沈海忽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反问道:“恩公,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名字?!”

“啊?衣盛云啊……好歹是原五仙教的圣蛇灵使,我知道个名字有什么好奇怪的?”

墨寻又露出了像刚才沈海一样迷茫的表情,他困惑的看着沈海,并不明白自己说的话有哪里值得沈海如此大惊小怪。

沈海皱起眉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啊……恩公,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能不能别老跟钟元一样重复同一个问题啊?”

墨寻有些脑阔痛:“从一开始看到那条绿色的蛇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天下喜欢把自己的灵蛇捣鼓的跟个嫩黄瓜一样的也就衣盛云那个嗜绿怪一人了,你要只是碰巧也跟那货一个审美,你就当我没说。”

“这……”

沈海皱着眉头:“我一身毒功却是年轻时机缘巧合下从一名衣姓老祖所留残卷中参悟所得,我并不确定你所说的衣盛云和我所见残卷的撰写之人是否为同一人……”

“诶?等等,什么玩意儿?老,老祖?”

墨寻微微嗅到了一丝要坏事儿的味道,他扒拉着指头算了算。

距离自己退游那会儿,满打满算这位叛教的少年天才衣盛云也才26岁出头才对。

“是,我并无师承,如今能在江湖上被人称为毒尊者也是那残卷的功劳,我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残卷,因此不敢妄称为衣前辈的徒弟,故以祖师称呼。”

对于这位“衣前辈”,沈海似乎是格外的尊敬。

墨寻捂着脑袋:“等等,你等一下,乱了乱了,有点儿不对劲……那啥,我先问一句,你知道苍风之战么?就正派邪派打的那一场,规模还挺大的,看你一把年纪的应该有印象吧?。”

“自然知道,不知恩公你提及这个……”

“那玩意儿距离今天过去多久了?十年?二十年?”

沈海脸上终于露出了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他咕嘟咽了一口唾沫,稍微计算了一下后,举起了四根手指。

“卧槽,有四十年了!?”

“四百……八十年了……”

咯噔。

墨寻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痉挛的痛,哗啦一下伸手扯住了沈海的衣领,也顾不上对幕后黑手的尊敬了,嗓门都快让他扯破了。

“四百八十年!??你逗我玩呢啊!?!”

这他妈如来佛压的猴儿都快蹦出来取经了啊!!!

墨寻忽然想到了之前遇到的那个小乞丐,这他妈万一那孩子真是无渺的后代……自己就甭纠结喊叔叔还是喊舅舅了,直接一律按着祖宗喊就完事儿了。

“他妈的,疯了吗?!”

“我感觉疯了的人并不是老朽啊。”

沈海稍微一用力挣脱开了墨寻的束缚,他古怪的看着眼前忽然发起疯来的墨寻,眼前的这黑衣人虽然看不出来样貌,但行为举止上能推断年龄最多也就二十上下徘徊,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百年老怪的样子。

可他的发言……怎么感觉这位“恩公”的年代稍微有些错差的样子。

墨寻抱着脑袋呜哇呜哇的喊了好一阵子,硬生生的把自己给喊累了,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中更是五味陈杂。

虽说有想过与其要难受最后不如不见,但是……这他妈的做的也太绝了吧?!

现实世界才过去了一年啊!优游娱乐为了平衡这个世界究竟丧心病狂到了什么程度!!他是怎么做到把一比三的时间流速调成一比四百八十的!!!

头疼的几乎都要裂开了一样。

也就在墨寻发疯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呼唤了自己一声。

“墨寻就,你在哪儿!?”

抬头顺着声音看去,在原处的田埂上,一个矮矮的身影正一瘸一拐的向着这边跑过来。

“墨鹊?这么快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