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修真江湖的等级系统,“凝元期后期”的这个概念可以直接代换成游戏里的三十多级,这个等级的敌人想要杀掉只有2级的“炼气初期”的墨鹊,实在是易如反掌。

因为不知道这个青白彩云观的具体规模,因而也就无从得知这位凝元后期的修士在门派中到底占个什么地位,不过比起这30多级的等级差来更让墨寻惊讶的,反倒是这个人所中的毒。

从刚才听到的声音,也就是疑似胖子倒地摔出来的那一声巨响看来,这毒是一击毙命的。

能够瞬间毒杀一个三十级的凝元后期道士的毒……要么,这种毒本身就强效猛烈,是特地为孙文曜准备的针对性剧毒,毒本身的等级在四十级左右,能够无视抗性对30级的孙文曜完美的发挥毒杀作用……

要么,就是蛇毒本身不稀奇,只是御使这条毒蛇的人等级超过了孙文曜20级以上,碾压了至少两个境界,单纯的因为修为碾压而造成的“毒杀”

使毒者本人至少要在50级以上……

“嘶……”

墨寻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要是在游戏时代,这些到是都算不上什么大不了,但现在这个游戏已经停服了一年了……

那些借着系统的眷顾肆意蹂躏这个世界的实力阶级制的玩家们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不管是40级的毒还是50级的NPC,对于这个群屹镇……甚至捎带上蚺丹宗来说,都有点“小题大做”了。

从墨鹊,还有其他人中毒的情况来看……恐怕,针对性用毒的可能性少得可怜,更多的,还是驾驭毒蛇的人可能原本就具有碾压凝元后期的等级实力。

“咔哒,咔哒。”

沉默的思考着,墨寻歪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墨鹊的睡颜。

现在大概能确定,至少这个不知名的使毒者并非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或许他并不希望蚺丹宗的事情被揭露出去,或是他只单纯跟孙文曜……以及他背后的宗门,甚至是整个所谓的天义道盟有仇。

亦或是……这人就是墨鹊说过的……那个“他”?

总之,就算这人不是友,至少也并非敌人。

不过事态仍旧不容乐观,不管怎么说,敌人的等级跟墨鹊都相差太大了。这种被迫卷入凝元期跟金丹,甚至元婴以上的人的斗争,就像是直接把还没出新手村的玩家直接送到满级玩家们的竞技场上一样,稍微一点点的余波都是这个可怜的新手消受不起的。

“呜,呃……”

就在墨寻思索的时间里,躺在床上的墨鹊不安的挣扎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与正在看着自己的墨寻四目相对。

“啊……”

墨鹊张开嘴巴,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是对墨寻闯入她的房间,坐在窗前观察她睡颜的这件事并没表露太多排斥。

接着,墨鹊坐起身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迷迷糊糊的打了一个哈欠,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的小丫头,就像只是睡了一个午觉一样。

她本能的伸手抓住了墨寻的袖子——好像她非常喜欢这么做一样,抬起头来,困惑的看着墨寻,指了指自己:“呜……我……嘻……起呜……晚了……吗?”

“没有,时间还早得很呢,你要困再多睡会儿也无所谓。”

墨寻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低下头,骨面半隐在兜帽下的阴影中,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墨鹊的小脑袋。

墨鹊愣了一下,疑惑的看了一眼墨寻,屁股挪了挪,主动往墨寻身边凑了一下,似乎是想让墨寻摸的更方便一样。

“你这小丫头,睡得可好?”

墨鹊点点头,眼睛眨了眨,轻轻的用手点了点墨寻。

“我?我睡的还……勉强吧。”

不愿意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墨寻笑着应付了过去,接着他从床头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随手从桌子上拿起来了梳子和那根尖锐的血云簪子,墨寻又折身坐回到墨鹊的身后,伸手撩起了墨鹊的头发来。

“别动,我帮你把头发打理好吧。”

“呜……嗯。”

墨鹊迟疑着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放心的背对墨寻,双手撑着床,努力的挺起后背来,惹得墨寻无奈的笑了一下:“不用那么僵硬的,放松,放轻松一点……”

说着,墨寻用梳子为墨鹊缓缓地梳理起了头发来。

不知道女孩子的头发手感是不是都一样的,墨鹊的头发摸起来跟自家妹妹的差不多,柔顺,厚重,捏着像是在揉搓绸子一样。

从小帮着妹妹梳头发的宁舞白(墨寻)对于打理女孩子的头发并不陌生,可他熟练的梳理几下后,手却忽然顿住。

“嗯?”

墨鹊感觉到墨寻的停顿,微微侧过头,用眼神询问着墨寻发生了什么,后者笑了笑,手掌在墨鹊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

“别乱动。”

“嗯……”

小心翼翼的嗯了一声,墨鹊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脸上露出了愧疚的表情,她扭回头去的时候,小小的腰板挺的更僵了。

墨寻看着垂落在墨鹊后背间的长发,不知为何,墨鹊发梢的最末端泛着微微的血红。

大概只有一两厘米的长度吧,不仔细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手掌划过去的时候也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她原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吗?

按下了心中的疑惑,墨寻慢悠悠的梳理着墨鹊的头发,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将近足足十分钟的时间,在最后,墨寻按照从衣服店老板那里学来的方法,把墨鹊脑后的马尾拖起来理成了发髻,并最后为墨鹊别上了簪子。

“好了……”

墨寻站起身来走到墨鹊跟前,端详着墨鹊梳理好的头发,墨鹊并不能够看清墨寻面具下的表情,但是总有一股陌生的感觉充斥在她心中。情不自禁的,墨鹊又伸手扯住了墨寻的袖子,抬起头来盯着墨寻,嘴角微微牵动……

她对着墨寻,露出了一个不太习惯的笑容来。

“………………”

墨寻忽然捂住了胸口趔趄了一下。

对,当初被她用那种眼神看着的时候,心窝子也是像这样被攮了一刀的,就是这种感觉……

明明是能笑的这么可爱的孩子啊……

强忍着心中的愧疚和不安感,墨寻罕见的在一个只有2级的玩家面前打起了退堂鼓。

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尽可能的不揭开这个秘密缠身的女孩儿身上的伤疤……只是,势比人强罢了。

墨寻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双手抓着膝盖上的袍子,手指轻轻叩打着脸上的面具,犹豫半晌才说道:“说来,你之前回到蚺丹宗的时候,其实是想要通知你爷……想通知柳蚺,有个人要对蚺丹宗不利让他们快跑对吧?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呢?”

不出意外,墨寻的提问让小女孩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别过脸去,虽然心中极为不忍,但墨寻还是说道:“还有……如果可以的话,也说说你的过去吧。”

笑容慢慢暗淡,墨鹊咬住了嘴唇,她低下了头,捏着墨寻袖子的手微微松开,却又用力再度攥住。

抬起头来,墨鹊的眼眶红红的,她咕嘟一下,喉咙蠕动一下,濡湿的眸子墨寻不忍心去看,声音哀哀的,充盈着空洞失落。

“我……都说……别,丢……下我……别……像他们……一样,我……都会说的……别……把我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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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鹊向墨寻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在嗫嚅和恐惧中紧紧抓着墨寻的袖子,用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的讲述……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是蚺丹宗的小孩子了。

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已知的亲人只有柳蚺,他们说柳蚺是她的爷爷。

爷爷从小让她去学习蚺丹宗祖传的仙法,但是她笨,愚钝,听不懂爷爷的授课,修炼的进度总是比其他孩子慢很多,年龄慢慢长大,甚至连比自己年纪更小的孩子都不如……

墨鹊对爷爷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爷爷从来不笑,每次见到自己总是怒气冲冲的样子。

在得到“墨鹊”这个名字之前,这个小女孩从爷爷那里收到的名字是“废物”……而从其他蚺丹宗的大家那里,得到的名字还有更多……每个人都笑嘻嘻的喊着自己不同的名字,有些墨鹊能理解其中的意思,有些不能。

不擅长修炼的墨鹊尝试着用别的东西讨好大家,她学着那些外门弟子每天做的事情,把干干的树枝带回到宗门,把做好的饭端给大家……

她不敢端爷爷的那一份,因为爷爷总是把滚烫的汤泼到她的身上,或者一份别的毒打……久而久之,她变聪明了。

让爷爷心情变好的方法就是在爷爷不高兴的时候躲开爷爷……

如果爷爷喝的醉醺醺的,就要主动走过去,承受着爷爷的气——只有在打墨鹊的时候,爷爷眼中才有这个孙女。

渐渐地长大,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墨鹊努力的活了下来……直到有一天,她发现爷爷带回来了一个孩子,爷爷总是冲着那个孩子笑。

她没见过爷爷笑的样子……但她也头一次知道了,爷爷原来也会像别人一样笑。

那个孩子比自己聪明,学什么都很快,爷爷那几天笑的特别开心,也不会喝的醉醺醺,也不会打墨鹊了。

再然后……

“他”就来了。

在爷爷跟那个女孩出去的时候,“他”来到了蚺丹宗,杀了好多人,也被人打的流了好多血。

而墨鹊,也被他抓走了……

带到了群屹镇……

他给墨鹊吃了药,那以后,墨鹊说话就变得奇怪了。

一开始只是被关在黑黑的屋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墨鹊又被放了出来,被安排了很多事情……

其实,也跟在蚺丹宗时候做的没什么两样。

去山里拔那些有用的绿草,捡柴火,没什么两样……除了,他不会像爷爷一样,总是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

也不会打墨鹊。

他管墨鹊叫“喂”,墨鹊知道那不是她的名字,但是没两样,那个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也无所谓了。

再以后……就没有了。

墨鹊并不讨厌那样的生活,每天都有饱饭吃,不会被热汤泼在身上,只用洗两人份的衣服,也不会被打。

除了说不出话之外,没什么的。

就算他的眼睛里从没有过墨鹊……

这样,墨鹊过了好几年。

爷爷可能忘了墨鹊了,那样爷爷就不会生气了,那个小姑娘会让爷爷开心的。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说要让蚺丹宗的人付出代价……

那个人曾经杀了蚺丹宗很多人,流了很多血。

他说完之后的第二天就不见了,之后的好几天,墨鹊都找不到他。

又一次被抛弃了,墨鹊很难过,但是比起那些更重要的,是墨鹊要赶到爷爷身边……他很厉害,如果爷爷快些跑,像上次一样的话,爷爷应该可以活下来。

那样,爷爷说不定就会看着墨鹊,对墨鹊笑了。

更重要的是,墨鹊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说是爷爷派来接墨鹊的……

说着,说着,墨鹊的眼泪早就浸透了自己的衣襟,她捏着墨寻的衣服死死用力,低下头,用了一句话做结。

“但……那个人……想让,我……死……,他,就是爷爷……派来的……他们,不要我……都想……让我,死……。”

“不,我觉得至少……你说的那个‘他’不是。”

墨寻伸手擦掉了墨鹊脸上的眼泪,忍不住的用手轻轻的戳了一下墨鹊因为哭泣变得红扑扑的脸蛋,

“你说……他也住在群屹镇对吧?那能不能带我去一趟……去一趟那个人的家里。”

“……”

墨鹊低下了头,头垂的很低很低,良久……她小声地抽搭了一下,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就行……”

她突然地抬起手抓住了墨寻的手腕。

“打我,痛,也无所谓……名字,我叫,墨鹊,也记住了……你,别丢下……墨鹊……”

“……嗯。”

墨寻的微笑僵在了脸上,看着眼前的墨鹊,少女的面庞恍然之间与某人的身影交错重叠,深深地看着墨鹊,墨寻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手放在了墨鹊的脑袋上轻轻的摩挲着,眼睛不自然的别开,没有再看墨鹊,只是应声说道:

“嗯,这次……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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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墨鹊离开客栈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傍晚时分,墨鹊还是牢牢地牵着墨寻的手,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方法确认墨寻不会从自己身边溜走一样。

为了哄墨鹊开心,也算是为强逼着墨鹊撕开伤疤的赔罪,墨寻一路上买了不少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糖葫芦,小风车,糖人......林林总总的小玩具摆在墨鹊面前,小丫头却总是一副不明所以的困惑表情。

大概这孩子从小都没有玩过玩具吧,墨寻特意还捏着风车在墨鹊的面前展示这种玩具怎么玩儿,结果到头墨寻自己玩高兴了,墨鹊还是没能理解一个纸糊的小玩意儿在风中旋转到底有什么可乐的。

渐渐地,两人走出了群屹镇,一路走在田间地头。

感受着四野流散的微风,墨寻眯着眼睛,看着在夕阳下一茬一茬排出浪花的田地,扛着锄头的农民三三两两的朝着镇子走去。他们与墨寻擦肩而过时,没有人不被墨寻这一身古怪打扮,还有满手儿童玩具带来的巨大差异所吸引目光的。

风车在微风的吹拂下咔擦咔擦的旋转着,不多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田地的尽头。在视线的最远处,镇子尽北的山坡下,有一间外表看上去就像是彻底荒废了一样的小破草屋,没有围墙,没有院落,没有邻居。

只是孤淋淋的立在那里,一副禁不住风吹雨打的可怜模样。

“就是这里……到了。”

墨鹊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眺望着小草屋。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吧,在看到这间草屋的时候,少女的脸上露出了茫然却又释然的表情。

这,才该是回家该露出的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