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一醒,醒一醒。”

天色刚变亮,第一声鸡鸣才传过来,尼雅就翻身起床了,与此同时威尔还睡得正香,口水在嘴边淌了一条线。尼雅喊了好几声,又用脚抵着威尔肩膀推了推,可他依然毫无反应,尼雅无奈只能改用粗暴的手段,她伸手有些用力地一把捏住了威尔的鼻子。失去许多氧气,呼吸变得困难之后威尔才终于惊醒。

“哈啊,哈啊,你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叫醒我吗?”

“我试过了,不管用。”

“好吧,哈——”

威尔依然呵欠连连,把披着当被子用的衣服拿起来,抖了几下,又拍去了沾在上面的浮土,套在身上,又揉了自己眼睛好几下。

“怎么起这么早啊,这不才刚亮吗?”

威尔接过了尼雅递给他的面包,一边嚼着一边推开门望着外边。能够看见贫民区里许多人也已经起来了。

“白天就要好好利用。快点吃,我们要出去有事情做。”

“什么事啊还得要这么早啊?”

“先去给邓肯太太遛狗,然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你和我想象中的贫民区儿童不太一样。”

“啊?那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啊。还有,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

“我印象里的贫民区里的人不会像你这样勤奋,都得是一觉睡到大中午,才懒懒散散地起来,最起码不会这么上心地寻找事情做吧。”

“你觉得大多数人都会游手好闲?然后去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差不多是这样。”

“确实有一些人在做这种事情,但也不敢太猖狂,惹得市民发怒把这里端了可就麻烦了。而且做了那些违法的事情,还得给那些管事的帮派上供,我不喜欢那样。”

“上供?”

“是啊,那帮人拿钱替有钱有势的人干活,干的都是脏活,然后又擅自管着我们。”

“确实很让人不爽。”

“而且我以前偷东西被抓到过,被送到教会批评教育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神真的让我很不舒服,我真的再也不要被人用那种眼神看着了。”

威尔用魔法生成了一些清水,洗了洗脸,又漱了漱口。

“清醒多了,如果你做正当的事情,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是吗,我就当你是认真讲的吧。”

把破屋的门锁好,由尼雅带路,两人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来到了一处大宅子的门前。向着看起来已经彼此有些熟识的门卫打了招呼,尼雅把邓肯家的狗牵了出来,是五条毛发亮丽的小猎犬。小狗们撒着欢,见到尼雅显得非常高兴,蹦来跳去的。

“真是座气派的宅邸。邓肯家肯定很有钱吧?还有这院墙可真够高的,没有人能爬进去了。”

“是很高,但我不用工具就能爬进去。”

“哦,是吗?”

威尔不太相信,尼雅手里紧紧攥着狗绳,回头瞥了他一眼。

“邓肯家很有钱,邓肯先生,他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布莱克,家族是做木材生意的。邓肯太太不是本地人,是其他地方来的,原先是个听说有点名气的戏剧演员。”

“你还挺了解的嘛。”

“当然了,有这些情报才能和人搞好关系,搞好关系才能够挣到钱。”

“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啊。”

“你不明白吗?像我们这种贫民区的家伙,要取得信任是很难的。如果是你,会把跑腿送东西的活交给不认识的流浪儿童吗?”

“应该不会,我担心他会带着东西跑了。”

“就是这样。而且还要和其他地方的人抢活干,不偷不抢真的很辛苦的,我真的很需要市民证。”

“那现在,多了一个人要养活你应该更困难了。我必须得想些办法,在想起更多事情之前,我要去找点事情做。”

“你能这么想倒是很好,但尽量还是听我的安排吧。”

“哪能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

“好吧,今天有空之后我带你去简单认识认识一些地方。”

尼雅和威尔所住的小木屋属于永乐镇西部城区,和垃圾场在一块。而邓肯家的宅邸在南部城区,遛狗的地点是从城南门出去往西走不算太远的森林。森林的外部已经被开发过了,路也修了,护栏和巡逻的人也都有安排。

一路上,威尔看到了许多蘑菇。

“尼雅,那些蘑菇能吃吗?不是有毒的吧?”

“啊?你指着的那种是无毒的。”

“那我们采一些吗?”

“没必要,不怎么好吃,没人会买的。”

“那我们可以留着自己吃。”

“我看还是算了。”

“怎么了啊,尼雅你不爱吃蘑菇吗?”

“不是爱不爱吃的事,而是吃了没用,那种蘑菇吃了就能感觉饱一会儿,很快就饿了,根本就没有必要浪费体力去采摘。”

“这样啊。”

遛完了狗,尼雅就把狗送还回了邓肯家。尼雅每天需要帮邓肯太太遛狗两次,清晨和午后各一次,傍晚则是邓肯太太自己带着狗出去散步。

报酬是日结的,很少,尼雅溜两次狗的钱只有15枚铜币,在永乐镇的一些平价酒馆里仅够一个人朴素的一餐。从宅邸管事的人那里领了当日的薪水,尼雅把钱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这个捡来的绣着数朵小花的旧荷包到了尼雅手里之后从来没有鼓起来过,而且还只装过铜币和大铜币。

“钱还是要尽量存着,每天的饭要再去想别的办法。”

尼雅向威尔分享着自己的生活心得。

“这一点我是认同的,有备无患。虽然记不清楚,但我感觉自己也是有存钱的习惯的。”

“是吗,你要是能想起来钱存在什么地方就好了。”

“想起来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真的吗?”

“真的,有了钱先给我自己买双鞋,然后就给你花一些,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要穿些好看的衣服。”

“漂亮衣服我倒是不怎么想,主要是想多吃些美味的东西。”

“说到美味的东西……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真的?!是什么?”

“烤鸡蛋薄饼。”

“烤鸡蛋薄饼?好像不是特别贵的东西啊,居然觉得烤薄饼是美味食品,难道你其实并不富有吗?”

“不是价钱的问题,我好像当时很饿很饿,饿到快要昏倒,那时候就吃的是烤鸡蛋薄饼。对!是奥古斯都亲手做的。”

“奥古斯都?你提起过这个名字,他是谁啊?”

“是很重要的人,对我很好,照顾了我许多,也教给了我许多知识,只能记起这么多,别的还想不起来,连模样相貌也想不起来了。”

“以后找个机会托人问问看吧,希望是个有些名气的人。”

“嗯,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酒馆,老麦克的酒馆,去扫厕所。”

“扫厕所?这种活也要干吗?”

“扫厕所怎么了,能有钱赚还要怎么样?我又没要求你跟我一起洗,你在店里等着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也得做点什么吧。”

“让你扫你扫的了吗?”

“对不起。”

“好了好了,我本来也没打算难为你这种温室里长成的花。”

威尔怀着自责感跟着尼雅走了一段路。

“我们到了,就是这一家。”

两人来到了一个酒馆前,上面挂着招牌,写着店名——金色夕阳,墙上还钉着优惠的消息展板——麦酒,正在特卖。新到,恶魔之吻,葡萄仙子,欢迎品尝。

“店名叫金色夕阳吗,起的还可以啊。葡萄仙子听起来好像不错,尼雅你喝过吗?”

“没喝过。”

尼雅没好气地答道,然后直接推门走进了酒馆。

酒馆内部空间很大,摆了十多张桌子,吧台前边还有好几把椅子,桌椅都有些磨损,能感受到时间留下的痕迹,证明着这里是一家开了许多年的酒馆。上边的天花板也很高,还吊着几盏大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在吧台后面坐着,无所事事地擦拭着酒杯。

“嘿,老麦克!”

“来了啊,尼雅!这是谁啊,小哥,这是时间还没开店呢。”

“他是跟我一起的,就让他跟这里先坐会儿吧。”

“麦克先生你好,我叫威尔。”

“哦哦,威尔是吧,自己随便找个椅子坐下吧。”

“那我先进去打扫了。”

尼雅撩起门帘,走去了厕所那边。

“麦克先生,尼雅这样打扫能够赚多少钱呢?”

“直接喊我麦克吧,3枚大铜币,贫民区的孩子就这点好,一点点钱就能打发,而且还抢破了头都想来。”

“是这样,麦克,现在我是吃住都依赖尼雅这孩子,所以想要回报她一些。”

“但我这里已经不需要更多的人手了。”

“我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一些冰块,你的客人们肯定更爱喝冰凉的酒水吧。永乐镇这么大,冬天河里面冻的那点冰不够那么多家酒馆用的吧。”

“是需要冰块,你是叫威尔是吧,你能弄来便宜的冰吗?”

“可以,但是先商量一下价钱吧,一立方的冰,你可以给我多少钱?”

“8枚大铜币。”

“1枚银币。”

“9枚大铜币,得是很干净的水冻的。”

“1枚银币。”

“行,1枚银币就1枚银币,冰块存在哪呢?你得给我搬过来。”

“一言为定。你的冰窖在哪呢?”

“干什么?你现在问冰窖在哪干嘛?”

“我要把冰给你啊。”

“你的冰呢?”

“进冰窖就给你了。”

“……好,跟我来。”

麦克把酒杯放下,把抹布往吧台上面放着的水盆里一扔,领着威尔走进了冰窖。

“你这冰窖还挺大啊,这么多食物和酒,酒馆生意很好吗?”

冰窖内的空间很大,堆放着几桶酒和许多肉。还有几小桶配制好的调料,即使压着盖子也散发出了一些香气。

“还不赖,现在让你进来了,冰呢?我劝你不要有从这里偷东西的歪脑筋,我的拳头可是很硬的。”

“你这的食物都这么大块,搁身上我也藏不住啊。冰块你准备放哪里?”

“这边,冰匣都空着呢”

“因为会很疼,只能先卖给你一块冰了,回头有机会的话再谈以后的事吧。”

威尔将手伸向了木制的冰匣,魔力开始在指尖凝聚,形成冰核,逐渐向四周扩散,很快,一个四四方方的冰坨就出现了。

“这——”

“你可以放心,这个绝对干净。不会有人拉肚子的。”

疼痛感随机袭来,威尔有些想要呕吐的感觉,同时小腿也传来了抽筋般的痛感,让他有些站不稳。麦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扶住了。

“呃。”

威尔嘴里忍住不喊出声来,额头疼得出现了一些小汗珠。

“你突然怎么了?没吃饱饭吗?看样子你是魔法师吧,怎么会跟着尼雅做她的小跟班啊?还是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总有些奇怪的爱好吗,跟着流浪儿童一起体验人生?”

“……你只要按照说好的给我钱就行了。”

“钱会给的,已经说好了不是吗。可你真的还差这点钱吗?我从没听说过用魔法造冰挣钱的魔法师。你们不是个个富得流油吗,啊!难道说这也是你体验人生的一环吗?”

“你突然变得好多话。”

“嗯?哈哈,这是当然了,干酒馆这一行的人总是最喜欢热闹了,但是撒酒疯的人就算了。无论怎么说,这可是都有趣的谈资啊——和贫民区流浪女孩一块行动的魔法师,谁都想知道这里边是咋回事。”

“随便你们吧,我现在想找个地方靠一会儿,缓一缓。”

“那我们出去吧,我给你拉几张椅子。”

“谢谢。”

“难道说使用魔法这么耗费体力吗,你怎么变得这么虚弱?”

“这个是有隐情的,发生了一些事情。”

“咦?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抱歉,说不清楚。我现在想静静歇一小会儿,可以嘛。”

“啧,好吧。”

麦克扶着威尔坐下,撇了撇嘴就回了吧台,继续擦拭起已经非常干净的杯子。

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诅咒带来的不适全部散去了。威尔坐起身子尝试着勾了勾脚尖,抽筋般的疼痛已经完全没了。

“不知道疼的时候是真抽筋了还是只是有这种痛觉。”

“你抽筋了?在这屋里坐着也能抽筋吗?”

尼雅挑过门帘走了出来。

“哦,尼雅,完事了啊。”

“扫干净了,给钱吧,老麦克。”

“给你。”

麦克单手从吧台里点了些钱出来,把1枚银币和3枚大铜币排在了吧台上,朝着尼雅的方向推了推。

“咦?你是不是数多了,我可全收下了啊。”

尼雅快速地把钱一搂,揣在了身上。

“这个魔法师卖给了我一大块冰。”

“是的。”

威尔也表示了肯定。

尼雅瞬间变了脸。

“这钱我们不要了。”

尼雅把钱掏了出来,重新放回了吧台上。

“为什么不要啊,尼雅。”

威尔有些不理解尼雅的意思,尼雅回头瞪了他一眼,威尔便闭上了嘴。

“你能保密吗,老麦克,不去到处传威尔是魔法师的事情。”

“哈哈哈哈,尼雅小妹妹,你还是把这点钱收起来吧。”

“啧、多少钱才可以?”

“你总共有多少钱啊?”

麦克故意挑衅着尼雅。

尼雅低头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这其实不是钱的事情”,麦克接着说,“我这个人从来藏不住任何秘密,虽然按理说在酒馆里应该得有保密的本领。大家对于我这个人都了解,可仍然会来这里喝酒、吃饭,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当然,饭菜好吃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里已经有了一条大家默认的规矩了——不谈正事,所以来这里的每个人都只在这里吹牛皮,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这就是我的酒馆,最能让人放松的酒馆”

“听起来很有道理。”

威尔事不关己般的插了句话,尼雅头都没回,挪了挪脚,用脚后跟在威尔光着的脚面上碾了碾。

“疼、疼、疼。”

“求求你了。”

尼雅又改换了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

“停停停,我不吃这一套,省省眼泪吧。这样好了,尼雅,我最多可以坚持三天,超过三天这个事情就会被每一个来这喝酒的人知道了。”

“你迟早会因为大嘴巴惹上事情的。”

尼雅气鼓鼓把钱揣了回来,拉着威尔从金色夕阳这家店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