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地毯尽头,原木门虚掩着。

灯光倾洒在檀木桌的纸堆里,密不透风的文件袋贴满红色封条,象征权限机密。檀木桌右上角现磨咖啡腾着热气,旁边歪着咬了一口的全麦面包,还有块凉透的熏猪腿肉,宽敞的桌子被文件和餐食搅得一片狼藉。

奥格茨登执行局总部。凌晨时分,灯源陆续熄灭,零星值夜班的窗户昏沉地散着亮光。人走楼空,本应与黑夜融合为一,然而当视线上移时,顶层的光芒始终闪烁得刺眼,像是永不熄灭的人工太阳。

曾有传言,你只要从第76层的某个办公室随手抽一张带有文字的纸即可享尽一生荣华;又有人说里面的执行官皆是杀伐果决的权力者,轻轻一个响指就能决定一个小型组织的存亡;甚至有人猜测这一层根本没有人,而是超级计算机处理信息的密室,熙来攘往都是充满未来感的人形机器。

在外人看来,这里就应该如同中世纪的骑士圣殿,或者富丽堂皇的霍夫堡王宫临时议会大厅,百盏水晶吊灯点缀会堂,名贵油画挂满长廊,身着订制西装的人们往来无声,言谈举止间决议世界的走向,每一个角落尽显奢靡华贵。

总而言之,执行局第76层,在不知情者眼中是谜一样的传闻,其程度不啻百慕大三角、欧沃顿桥,是个充斥神秘诡异,耶路撒冷般优姣的圣洁之地。

“我已经提醒很多次了,工作时穿睡衣会影响形象,请您衣着正装!”

助理推开门,险些被面前的一幕惊吓。北城夜雁一手握着夹了猪腿肉的面包片,一手在全息投影里上挪下划,手指像交响乐团的指挥棒在空中翻飞,一席樱红色织针睡裙格外鲜明,配套长筒袜令人觉得她像是拿睡衣当正装。桌角的咖啡热气散尽,似乎搁置了很久。

“这可是紧急情况,我本应睡得不省人事。”北城夜雁吞下最后一口面包,“咖啡一点糖都没加,太苦了,喝不下去。”

“托人泡好的,毕竟是熬夜工作。”助理拉开墙角的储物柜,“介意茶吗。”

“不介意,茶可以接受。”

助理拿出一袋廉价茶叶,烧水沏茶。这位执行局理事长,既不是杀伐果决的权力者,也不是钢筋铁骨的机器人,单看外表出乎预料地是个年轻女人。不,应该说……女孩?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年龄。

“根据最新的情报,三月雨小组在向东胜分部发送定位信息后就失去了联系。”助理将滚烫的茶杯端到桌上,翻看传来的实时讯息,“东胜分部的执行官火速赶往现场后,发现那是一座荒废的大楼。”

“情况已经了解了,大概是系统定位出现了问题。自金伦迦号事件以来,我们的系统就没准确过。”北城夜雁摆摆手,示意助理拿走咖啡,她不想再看见这苦涩得令人痛不欲生的棕色液体。助理勾着马克杯倒入盥洗池,轻轻刷两下放回桌角。

“东胜分部已经张开全城搜索网。”几分钟后,助理颦蹙着报告,“要不要派出总部执行官支援?”

“目标只有一个赤鸢的成员,星尘机关的王牌需要这种等级的支援?”

“可一向以保守行事的星尘机关竟然会把王牌借给我们使用,足以说明本次行动的重要性。况且我们弄丢了三月雨,那群不明事理的……”助理稍稍顿了一下,“不明事理的疯子,一定会跑来兴师问罪。”

“如果真的弄丢,也许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不过……”北城夜雁略显无奈,“弄丢?恰恰相反,我担心的是给我留下烂摊子。”

“难得您对星尘机关如此信任。”

“不是对星尘机关,能让我信任的只有那个女孩。”

“依据目前公开的资料,三月雨立绪委实是一名杰出的守序者。即使在奥格茨登,她也完全可以胜任执行官。”助理推了推眼镜,“然而这次的敌人是‘赤鸢’,人类的组织。人类拥有魔神不具备的思维和策略,而且赤鸢疑似能将魔神之血授予普通人,这在联盟的记载中绝无仅有,以上无论哪一点都有可能成为失利的因素。”

“的确,比起凶恶残暴却只会动用蛮力的魔神,阴险狡诈的人类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更胜一筹。”北城夜雁没有否认助理的说法。

“我认为您过于乐观了,凡事没有绝对,不然也不会有滑铁卢。”

“不是乐观……目前实在找不出空余的人手了。而且我也并不是盲目乐观,你看一下这个。”

北城夜雁从文件堆里翻了半天,拿出一张粗糙泛黄的纸张。

“苍影之光……”

助理默念着纸里的内容,上面清晰地写明三月雨立绪的个人信息,功绩战勋,以及一个叫作“苍影之光”的神秘代号。三月雨的履历放眼整个联盟都有目共睹,人人都知道星尘机关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神猎人,无人知其相貌,甚至不晓真名,只知道她在Aceldama的ID是三月雨立绪,却从未流传过“苍影之光”这个名号。

但作为北城夜雁的助理,她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经常接触内部机密的她很清楚,苍影之光这个称谓。

读完纸里的内容,助理更如坐云雾。她当然听说过苍影之光这个名字——星尘机关自主研发的新型超级计算机。可这和三月雨有什么联系?很难想象这台有着极大数据存储容量和极快数据处理速度的机械,能和一个刚成年的女孩子关联在一起。

“您是说这个紫发小女孩是人形机器?”助理缓缓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当然不是,我怎么舍得把江夏扔给一个暴力的机器人。”北城夜雁笑着否定了助理的问题,她本身就是极具魅力的女……女孩,绽开的微笑里,即使是同为女性的助理也不禁深陷其中。真是岁月不饶人,助理失落地自言自语。

“你知道苍影之光诞生的原因吗?”北城夜雁忽然问。

“记得好像是因党争激发了科学阵营的动力而诞生的。”

“说的不错,但这只是表象。作为和奥格茨登拥有同样悠久历史的组织,星尘机关内部一直存在纷争,就像我们和情报局一样。”北城夜雁轻抿了一口温茶,“星尘机关最初是英格兰金雀花王朝的隐秘炼金师家族。为了满足上流阶层对黄金的炽热,他们在教堂和宫廷里架起炼炉,遣人日夜守在炉边炼制黄金,借此获得首席炼金师家族的地位,行使皇室权力,并搜寻魔神的踪迹。蔷薇战争时内部分裂为红白两党,对峙结束后,代表兰开斯特的红党取得主要政权,长期压制代表约克王朝的白党。”

北城夜雁停下不断滑动的手。

“但不思进取的红党认为大局稳固,在奥格茨登研发出Aceldama时拒绝采用。同意奥格茨登的白党获得了情报局和执行局的支持,一举扭转局势,成为星尘机关的主要力量。至今红党与白党的对立仍未平息。”助理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正确,苍影之光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崇尚高新科技的白党出于某种‘缘由’派人来奥格茨登进修学习,最终比红党率先研制出超级计算机。只是这还远不至于和我们达成协议。”北城夜雁将半杯茶一饮而尽,“真正让白党倾向于我们,以Aceldama在其内部普及为交换的,是和苍影之光有关的另一项技术,也是他们必须全力研制出超级计算机的那个‘缘由’。你看纸的背面。”

经过北城夜雁的提醒,助理才发现纸张的背面也写满了文字。她屏住呼吸,顺着北城夜雁的指示看下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读至结尾,助理浑然不觉双手遍布汗水。

“这……”助理指尖不自觉地用力,纸张的两侧被捏成褶皱,“您让我这种人阅读,是否有些不妥……”

“没什么不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执行局罢了。在情报局这是除探员以外,人尽皆知的信息。弗拉基米尔的情报封锁工作堪称完美,他与白党达成协议时,就连我一开始都不明所以。”北城夜雁耸了耸肩,“在情报局眼里,执行局的性质更倾向于军队,因此很多涉密信息虽然会向理事会公开,却不让透漏。你也曾是理事会成员,有权知道这些。”

助理盯着手里的泛黄纸张,胸口和双肩混乱地起伏,呼吸变得紊乱不协调。确如所言,她曾是执行局理事会成员之一,但也只是外联部的低级干事。而她眼前,这张看似随意抽出的纸张里,记录着与她地位毫不相符的情报,这情报的内容过于迷幻,以至于她有种在读幻想小说而不是档案文件的错觉。

“我知道你不会泄露。你身为前任理事会成员应该很清楚,在执行局动手之前,你会被情报局先解决掉。”北城夜雁开玩笑地拿手在脖颈上作刀刃状切割,意思是刺杀。但她的话绝非玩笑,没人会质疑情报局是否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因为那些泄密者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已人间蒸发。

助理背后一阵冷风。她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询问,如果不知道这张纸里的内容,或许还安全很多。

“看完这些之后,你还会担忧三月雨的安危吗?”北城夜雁叹了口气,“之前都是星尘机关给她收拾烂摊子,可是现在……又多了个江夏。”

“你可爱的小义弟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吗?”助理困惑地问。

“他可不像表面上那样人畜无害,把他跟三月雨立绪放在一个组,虽然事半功倍,但说不准善后工作麻烦得很。”

“说起来三月雨竟然会和江夏分在同一组,明明有很多人选。如果这是出于您的私心,希望江夏能借助这次机会……”

“我可没那么想过。”北城夜雁打断了助理的话,“尽管他现在的境况确实很糟糕,可若是连这种小障碍都跨不过,那还算是我的义弟吗?”

“纠正一下,‘义弟’这个称谓好像是您强加给他的……”

“这都无关紧要。”北城夜雁尴尬地轻咳两声,“对于这个义弟我还是比较放心的。而且三月雨也在。”

“这个组合会不会有些奇怪?”

“是吗,我觉得挺有趣的。”

“不,我指的消极方面。行动组信息公开不久,江夏就成为了众矢之的。让星尘机关新星王牌与其共同行动,不管是站在舆论角度还是……”

“这次事件极为特殊。三月雨立绪的能力具备极高的保密性,她的助员必须保证有权涉密,这是其一。”

北城夜雁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其二呢?”助理习惯性地问下去。话音刚落,她猛地警醒,赶忙闭嘴。

“可是‘瑶姬’尚未恢复运作,让现在的江夏执行这种等级的任务……”

“我知道,很危险。但以目前的人员调度,除东胜分部已经再无多余人力可以派遣,除非他向总部求助。”北城夜雁说,“况且江夏再不济,也不至于无法应对。”

“您似乎很看好江夏。”

“天之骄子!”北城夜雁竖起食指,助理心领神会,这个动作代表一切尽在掌握。

“既然您如此认定,那就绝不会错。”助理轻轻点头。

正在助理准备转身时,北城夜雁桌上弹出了会话邀请。拨号人“江夏”,说曹操曹操就到。

“看,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

北城夜雁嘴角上扬,甚是得意。江夏给予她的信任绝非心血来潮,而是日积月累。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小义弟,总会在危机时刻散发绮丽夺目的光芒。包括这次的行动,即使被大多数人质疑,却依旧用行动证明了无与伦比的实力。

此时江夏肯定只身一人解决掉了所有障碍,正站立在夏夜的微风中给她汇报最新进展。北城夜雁需要做的,就是坐在执行局顶层的办公室里,聆听汇报,泰然自若地下达指示。每当江夏执行任务时,交给她的工作总是那么的枯燥。

满怀着期待、欣慰和骄傲,北城夜雁炫耀似地,当着助理的面接受了联络申请。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联络接通的一瞬间,天之骄子从遥远的另一端传来无比真诚、耿直的呼救声,凄绝悲婉,哀转久绝。

北城夜雁面无表情地挂断了通讯,额头埋在交叉的手里,陷入沉思。

“等一下!现在挂断的话……”助理慌忙上前劝阻,可她还没说完,第二次联络申请很快传来。

助理替无动于衷的北城夜雁接通了联络,微微欠身,表示退出他们之间的谈话。

原木门拉开,“吱呀”一声轻合。办公室恢复了往日里的沉寂,文件依旧散落满桌,储物柜里的零食袋树枝般从里面伸出来。

“为什么挂断!?”天之骄子由衷地质问。

“因为你让我蒙了很大的羞辱。”北城夜雁冷冷地回答,态度不亚于审讯罪犯。

“什么?”天之骄子一头雾水。他恐怕还不知道,就在他玩命求救前,北城夜雁在助理面前把他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少废话,有事快讲!”北城夜雁脸色极差地摆了摆手。

“都说了‘救命啊’!我现在生死攸关处境很糟!”

“有多糟?”

“前有狼后有虎……”

“狼和虎对你来说很危险?”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我是手无寸铁的野兔!”

“别扯淡了,耍我很有趣吗?你有闲工夫在这里鬼哭狼嚎,周围却安静得跟死了人一样,哪里看得出来生死攸关?”北城夜雁终于压抑不住懊恼。

“哦哦,被你发现了。”

通讯联络的另一端,江夏难堪地挠了挠头。他确实经历了生死攸关的危机,但那已经是不久前的事了,这时他正处于劫后余生的愉快,忍不住和北城夜雁开了个小玩笑。

“说吧,为什么不联系分部,直接连我这了。”北城夜雁摆正了姿势,尽管他们没用视频聊天,这是北城夜雁为数不多正经的一面。

“联系不上。开始我尝试接入东胜分部,却一直显示联络请求被中断,邮件也传不出去。后来我试着和总部有关的人联络,结果也是这样。”江夏无奈地摊开手,“就像是联络网被看不见的刀给切断了。好在我有这条加密专线,不然就真的一筹莫展。”

“看来的确很糟糕。东胜分部也在不停和你们取得联系,他们赶到三月雨立绪的定位地点后,只找到了一座空无一人的废楼。看来是被恶意篡改了定位地点,之后就和你们失去了联系。”北城夜雁说,“你在哪儿?告诉我具体位置,越详细越好。”

“啊?我我我?”江夏突然双肩一震,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对,你的具体位置。”北城夜雁再次强调。

“一……一定要如实报告么?”江夏的语气逐渐微弱,最后像是蚊子嗡嗡叫。

“你给我个虚假的地址让人到哪找你?”北城夜雁有点心生疑惑,这家伙一被问到位置就支支吾吾,莫非真遇上了棘手的事?是生化危机里的丧尸围城?或者科幻电影里的地球沦陷?

“那个……”江夏吞吞吐吐,久不直言。

“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快说!”

“我在……在……”

“嗯?”

“……女厕所。”

“哦,躲进洞里确实是野兔的行为,可以理解。等等,为什么是女厕所!?”北城夜雁忽然反应过来江夏遮遮掩掩的重点。这个纯情的小男孩竟会做出这种事,也难怪反应激烈。

“因为男厕在装修……”

“我很好奇你在女厕所里大喊大叫,不会被抓个现行然后当成色狼交给警察吗?”

“没关系,因为女厕也在装修。”

“……”

气氛逐渐变得不对劲。

“那你为什么非得躲进女厕不可?”北城夜雁捂住脸,开始后悔没等助理离开再和江夏通话,此刻她只想提刀顺着专线过去把江夏劈死。助理站在桌子前静静听着,低头不语。

“冷静,冷静,听我说完!”像是要挽回形象,江夏极力辩解,“我现在正在被一帮人追杀,确认为赤鸢的支援。”

“还有其他人?”北城夜雁微微吃惊。在三月雨失联前的最后一次汇报里,只提及了路雪琪和两个已经被制服的成员。

“是的,恐怕与联盟的通讯也被他们截获了。”

“威胁等级?”

“普遍持有旧世代武装,判定为C级。但大庭广众之下无法直接动手,我们只能被迫逃进商场再做决定。”

“做得很好,可这和你躲进女厕所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暂时被困在外面,我担心联络的时候他们闯进来,就躲在了厕所。”江夏停了一秒,“我在赌他们有几率不进女厕所……毕竟都是男人。”

“你这算哪门子的逻辑……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吗?”

“不妨试一试……即使被发现,这里也易守难攻,可以拖住。”

“剩下的人在哪?”

“三月雨和路雪琪在我这层的某个地方,结束通话后就与她们汇合。还有两个落网的人被扔在了外面,带上他们对我行动十分不利。调查赤鸢的话,让路雪琪提供情报就足够了。”

“根据你的描述,好像没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你想告诉我什么?”北城夜雁挑了挑眉毛,“不会是‘我只是想在枪林弹雨里听一听姐姐的声音’这种理由吧?”

“当然不会,况且我也不可能叫你姐姐。”江夏摇了摇头,“你身边有其他人吗?”

“没有,这里比总统会议室还安全。”北城夜雁让江夏说下去。虽然没有专门的防窃听设施,但她本人就是最高等级的安全措施。

“我也不能断定。”江夏刚欲开口,又迟疑了一下,“其实我的处境还不至于无法解决,只是想提供警示。”

“警示?”

“我认为联盟内部有赤鸢安插的内应……并且间谍就在奥格茨登。”江夏深呼吸之后,抛出了极具震撼力的发言,“不过只是我的揣测……”

“说下去。”北城夜雁也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最初引起我怀疑的是赤鸢派来的支援。”江夏清了清嗓子,“我们之所以会陷入这样的困境,就是被他们的伪装欺骗。”

“继续。”

“赤鸢派来的车辆,不仅风格与奥格茨登非常贴近,而且时机也恰好契合。”江夏一字一顿,“其次,赤鸢配备我们研发的咒术武装。在此之前这项技术被奥格茨登垄断,而它却出现在了赤鸢手里,我想这不能算作巧合。”

“赤鸢的支援,有没有可能是那两个落网之鱼发出的求救信号?”

“那两人处在我和三月雨的全程监视之下,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江夏沉重地将猜测叙述完毕。

北城夜雁缓缓低下头,十指交叉,头埋在双手以下。尽管她平日里给人的印象是事不关己的冷淡,但了解她的人十分清楚,当她开始谨慎思考时,就表明事态逐渐失控。

“还有,请看这个。”

说话间,北城夜雁面前弹出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一排黑衣人手持咒术武装蓄势待发,中心处站着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

“你拍下的?”北城夜雁惊奇地问,“如果画质清晰一些就更完美了。”

“趁乱速拍的,已经是极限了。”江夏无奈地说,“他应该是这群人的核心,借助多方渠道搜查的话,应该能得到相关资料。切记不要交给情报局处理。”

旧时代武装、截获行动信息以及切断联络,作为一个刚诞生两年的邪恶集团,赤鸢的表现简直超乎想象。尤其是还存在棒球帽男这种毫不专业的外行,因此单凭赤鸢做到这些无疑非常困难。

很多人认为,在无所不能的情报局面前,间谍之辈无所遁形。可倘若间谍就出在情报局,他们行踪就相当于在敌方的监控之下。

北城夜雁没有否定江夏的推测:“接下来的调查交给我,你现在以脱离危险为重。对了,你是怎么拖住那群人的?”

“……鲁娜斯符文。”江夏老实摊牌,“我把鲁娜斯符文拿出来用了。”

短暂的沉默。

“使用了一枚鲁娜斯符文?”

“不,是两枚。之前追击路雪琪的时候用过一枚。”

周围再度寂静。

北城夜雁逐渐急促的呼吸声,江夏隔着十万八千里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这并不是雨过天晴也不是幽静祥和,而是暴风雨前短暂的静谧。寂静的厕所里回荡着噼里啪啦的骨骼摩擦声,只不过并非江夏发出来的。

“江夏?”

“在。”江夏正襟危坐,准备好迎接狂风骤雨。

“你知道后果吗?”脑补中的黑云压城并未出现,取而代之更骇人的平静语气。

“明白!”江夏神严色肃,仿佛接受检阅的士兵。不用挑明,江夏也清楚她正强忍着火山喷发的冲动。

“等这次事件结束,我会跟你详细面谈。”北城夜雁叹气,“还有问题吗?”

“倒是有一个,我现在无法与Aceldama建立联系……‘幻影之夜’无法使用,如果发生冲突我只能依靠鲁娜斯符文,但我只剩下最后一枚了。”

“这属实抱歉,我们的超级计算机受到了魔神的袭击,还在调试修复中,一时半会应该解决不了。”

“要等多久?”

“至少今天不能修复。”北城夜雁微思忖着,“在此之前你最好避免冲突……有把握吗?”

“很小……但不为零。”江夏沉沉地说,“哦,还有一点。帮我联系东胜分部,支援取消。要对付这群人必须出动执行官,那些监管者来了也是白白送死。”

“了解,那么再次祝你顺利。”

“不必,还是别祝福了。”江夏思索了一会,“每次得到你的祝福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怪事……你是瘟神吗?”

“不要把人说得那么可怕好不好!”北城夜雁露出沮丧的表情。如果有在场的其他执行官看见这一幕,估计会惊讶得怀疑眼睛出了问题。

“开个玩笑而已。”江夏轻轻地发出笑声,有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是一个温暖的晌午,他躺在草席上默默看书,北城夜雁坐在一旁的秋千里。萧瑟的秋风低掠拂过,那双让人怀疑年龄的如冰河般剔透的小腿荡来荡去。

“谢谢。”这是江夏结束通话前的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