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气晴朗干净,阳光把缠在半山腰上的虚雾驱散完全,昨晚的清澈星空便是一个前兆。

太阳寒冷又刺眼,在山上这是常见的事情,但对于早上起来去果园的四位高三生而言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他们起得很早,至少和平日在学校的作息是一致的,对于过寒假的学生来说是真的难得,本来他们四位高中生的确是想要起晚,但为他们准备早饭的安伯不允许,大早上的就在他们的房子周围敲锣打鼓。

毕竟服务站本来就不提供餐饮,替他们四人做饭纯粹是兴趣使然,因此他们也没有抱怨的理由。

走在挂满露珠的果园里,闻到的都是泥土和地上腐烂苹果的味道,让本就没什么精气神的高中山们愈加低落。

安伯在前头举着砍刀,气势汹汹。

“大步走起来好不好!年轻人们,你们是没吃早饭吗?!!”

顾晓之只能佩服这位老人家的身体。

说起来,要不是昨晚呆子把她叫下去,她根本不会熬夜到那种时候。

完了,本来应该被她压制住的火气又因为现在的状况燃起了熊熊大火。

“晓之......你不累吗?”安丘儿见顾晓之忽然焕发出了精气神,不由得发问。

她也很累。

“不。本来是没什么精神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顾晓之想起昨晚的细节,似乎现在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安丘儿,你昨天半夜是不是出了房门?”

安丘儿被她的问题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嗯......什么意思?我昨晚没有出去过呀......”

她在说谎——顾晓之直觉告诉自己,虽然昨晚她会房间后就啥也不管的躺下了,但是她坚信那个时候房间里没有安丘儿,而且这女孩一直都不懂得怎么撒谎。

“段时?你对此有无什么头绪?”顾晓之选择拔出第二把手枪。

“啊.....你问我干什么,我敢肯定安安当时没和我在一起......”

啪嗒——顾晓之打了个响指,果然这两个人还是太嫩了。

对这对情侣的捉弄让她颇有成就感,诡计得逞的感觉让她脚步也不自觉的变得轻盈。

动作轻快,心情轻松,她拎着果袋哼起了歌。

“段时......我们是不是......”

“安安,别后悔了,我们斗不过晓之的......”

很好~很好~

行进队伍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快愉悦,安伯走在前头也变得兴致满满,颇有小学生冬游的样子。

忽然间,顾晓之竟在意起袁安来,那个无可救药的半吊子,听到后面二人秀恩爱,又会作何感想呢.....

这让昨晚的对话又回荡在她的耳边。

“实话实说吧,你是我最讨厌的那类人......”

我会不会说得太重了。

似乎是感到了些许的抱歉,她搜寻着队伍里那个总是不高兴的身影。

那个人,现在在哪呢?

原来他一直走在三位同伴的前面,心思却不在此地。

2

采摘苹果的任务分开了两组,为了力气平衡而一男一女地搭配,顾晓之自然而然和袁安走在一起。

但事实上顾晓之的效率比得上男生,加上两人的关系问题,这一组变成了二十米以内不分开的行动原则。

顾晓之在意袁安在意得要命,毕竟昨晚她才臭骂了这个呆子一顿,现在袁安从见面之后基本就没什么长句交流,便让她不自觉地后悔起来。

但说起来她并没有犯什么错误,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话说得太彻底了,没有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去,然而一旦她退让一步,那么对方就一定会逮住这一步不放来获得精神胜利,如果是那样的话,她的良言就一定会被消解,因此她还是选择了贯彻到底。

话虽如此,她看了眼袁安。

她们之间早就超过了二十米,只是袁安一直没发现然后慢慢走出了范围。

“那呆子不会真成呆子了吧......”她知道人发疯不一定要脑袋受创。

——我还是去看看他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就在她想要过去打个招呼的时候,她听到了安丘儿和段时的声音,他们正在朝这边走来。

“晓之——”小女孩在不远处向这边打招呼,袁安和她一并注意到了她的身影。

顾晓之眼中的袁安,正看着安丘儿,眼里失去应有的光。

3

必要的时候迈出那一步,对某些人而言简单至极,对某些人而言则是无法跨过的坎。

看着眼睛不离安丘儿的袁安,顾晓之来到他身旁,轻声地说:

“袁安。要去行动,但不要做傻事。”

他很清楚什么是傻事、什么是该做的事。

顾晓之也清楚,也很了解,这个男孩现在已经否定了自己。

人和蒲公英的种子没有区别,总需要靠在什么地方才能生根发芽,那或是在母亲身上,亦或是在土地之中,总之就不能随风漂流。

价值观、信仰、自我肯定,于人而言,这些东西往往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它们就相当于能容纳自己的那片泥土,只有扎根于其上才有生长的机会,而无法扎根的人则会一直飘荡在空中,直到赤裸裸的阳光和干燥的空气把他们耗干。

对于顾晓之来说,袁安是她的敌人、讨厌的人,她很了解这个男孩,也知道他绝对没办法忘记自己的话,因为他一直以自我审视为傲,面对自己暴露出的缺点,如果没办法拿出安慰自己的说辞的话,那么便会陷入矛盾螺旋之中。

他亲自走进这个陷阱,而她亲自封住了他的后路。

顾晓之不禁叹了口气,她大可不必干涉袁安的事情,但因为看不过去而出手,也的确有她的责任,再怎么说封住对方退路并一把将他推向漩涡的人是自己。

她可以置之不理,但那样的话她就会瞧不起自己。

要去行动,但不要做傻事——袁安听见顾晓之这么说道。

“那么,我该做什么呢......”如同哽咽一般,袁安从沙哑的嗓音里吐出的只有碎音。

但顾晓之依旧是认真听清了。

“没事,我会帮你的......”顾晓之的话说得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她是高三年级的大姐头,但是谁又见过这种情况呢。

一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宅男,一对单纯的情侣。

她知道自己很讨厌袁安,但是现在她却很担心。

“最起码,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袁安回头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寄宿了某种感情。

“为什么......你应该很讨厌我吧?”

有些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顾晓之自顾自地嘀咕。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回答袁安这个问题的。

“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心境了。”

袁安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在安静的空气中,顾晓之想了好久才故作轻浮地憋出下一句。

“大概就像是路上看见被丢弃的猫狗,忍不住买点什么喂一下,应该就是这种心态吧......”说完之后,她紧张地看着对方的表情。

安丘儿和段时也已经赶到了他们身边。

只见袁安忽然大笑,其余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顾晓之则是最匪夷所思的那个。

袁安自顾自地哈哈大笑着,像是要发泄,要呐喊,声音穿出三四米高的森林,听着一身轻松。

有关她和自己的过去,两个女孩,一段相遇、一段单相思,一道疤痕、一张笑容,都于现在化成了一片笑声。

安伯掸去身上的泥块,走到山的另一边,梳着中分头的男孩靠在门边。

“心情不错嘛——你的两个跟班呢?”

“在屋里,他们两喜欢玩游戏机。”

“听起来真孤独啊,你不加入他们?”

“加入?不必了,我们大概不是同类人。”

老人听了不禁发笑。

“真是自傲啊,孩子还是别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理所当然。刚刚你也听到了吧,真是爽朗的一笑啊,是那个叫袁安的孩子的笑声吧?听上去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听到袁安名字的他脸色突然阴沉下来。

安伯不想在对方面前示弱,便重新摆出严肃的架势。

“恕我多嘴吧,真想请问一下你们三人来此处的目的。”

徐偆的眼睛磨出一道锋利的刀,正指着说话的老人。

原来难以放下过去的人,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