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程大致有半个多小时,似乎是听见了引擎声,年满七岁的小侄子便兴冲冲地开门跑出来。

他扑腾跳入刚下车的段时怀里,便又哭了起来。

「那个孩子,还没有摆脱安雄离开那一天的阴影。」

从屋里走出来的二伯袁安对段时如此说道。

基本上家里所有的亲戚都聚集在了屋外,段时在逐个问候过一遍以后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我之所以回来,不仅是为了见大哥的最后一面,更是为了找出真凶」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二婶的逆鳞,她即刻怒斥段时:

「还能有什么真凶?!你倒是说说,真凶除了你大嫂以外,难不成还会是我们在场这几个本家人!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她杀人的事实,但是也要适可而止,警察现在也收押了你大嫂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段时。怀疑到我们头上,确实是太过分了。」

顾晓之也这么说道。

段时克制地听完她们的说辞后,便轻蔑地说:

「敢情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大嫂在你们眼里一直都只是个外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作为儿媳的二婶自然也是实打实的外人。」

「够了!段时,你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胡扯这些,上梁已经歪了,下梁就必须给看正来。」

二伯怒不可遏地说道。

听到自己的妈妈被侮辱的小侄子,自然地站在了维护她的段时这边:

「我也支持段时叔叔。」

「放心吧小良,我一定会证明嫂子的清白的。」

两人的对话愈发激起了这个家族的矛盾,更不要说嫡长子现在早已离世,如今群龙无首,成为焦点的小良的选择自然成为了让人关心的事。

就在争执即将激化到不可避免的程度时,一声车喇叭,叫停了这场争端。

「哎,段时,好久不见,是我诶。花余亮,你还认识我不。」

此人坐在车内,从驾驶座伸出头在向不远处的这边打招呼。

他是段时的初中同学,同时也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之一。

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这样嬉皮笑脸地向自己打招呼,段时只能想着,这个人真是奇葩。

「是我来的不对时候吗?!怎么你们家里人好像在门口吵起来了」

这些长辈被花余良的这句话降了火,冷静下来才发现家家户户早已用“家门不幸”的眼神探头瞄了出来。

所以说在这么一种地方,家丑的确不能外扬。

段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个同学,发现他正用“我干的好吗”这样的表情望着自己。

他不禁苦笑,看来这小子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或许有变聪明了吧?

「先不提这个,我不是被你叫来接你走的吗?怎么样,你是现在走还是要你二伯招待我一下再说。」

二伯轻声骂了一句,谁要招待你这个傻小子。

而段时则是察觉到了他的机智,立马回应了他。

「我现在走。」

然后快马加鞭地跑向他的车。

段时心想,这小子还真是聪明了不少。

急匆匆地进入副驾驶座,段时小喘气地跟这个老同学叙旧。

「你呀,这么多年没见过了,性格没怎么变,倒是真的变聪明了。」

「嘿嘿——是吧,局里的师兄都说我很机灵」

「但是,你这机灵还真是要看看时候啊......你怎么了,怎么还不发车?」

在上好了安全带后,段时觉得奇怪便发问。

「因为我们的乘客似乎还有个小朋友嘞」

「小朋友......小良!!!!」

他从后视镜看见小良正钻进车里。

「你就不要在去了小良,我现在是要去......」

「我知道!」

段时被对方年纪轻轻却坚定不移地决心所震撼住。

「我知道叔叔你要去见我爸爸最后一面,但是这个叔叔是你的朋友对吧,他是警察叔叔,你说过要帮我妈妈翻案的,那跟着他走就是去翻案的不是吗?我要替妈妈证明她的清白!!」

「我虽然是说过要证明嫂子的清白,但是你不需要和我一起去的呀!」

「不!!!」

没等段时说出劝小良下车的话时,花余良竟然就一踩油门而去。

「你在干嘛啊花余良!!你先让小良下车好不好?」

「干嘛嘛段时,你不觉得这小朋友很棒吗?既有勇气,又有决心,还很善良。我看他很适合来当警察叔叔哦~我要是有这样的侄子,我一定天天宠他嘞——」

「还有,段时,我们这群大人。嗯......应该说是这群迈入社会的人吧,看问题自然有成熟的角度,但是有些时候杀人却不需要什么成熟的理由。」

「很多时候,我们碰到的理由简直是小到不能再小,荒唐到不能再荒唐了,甚至是乍听之下都不会觉得会导致杀人行为的程度。虽然写小说可能还需要遵从逻辑,但现实则是赤裸裸地不讲理,更多的时候,我们这些警察,在找寻犯罪动机时,就像是初中写作文那样东凑西凑,硬是想要将不合理性合理化,然而就算是如此荒唐的理由你也必须去相信,因为“当你排除掉所有的可能时,剩下的那一种情况即便再怎么难以置信,那也是事实”。而恐怕,引得他们犯案的动机,仅仅是因为那一瞬间,可怕的想法多停留在了脑海中一秒的缘故吧。这种时候我们往往会感慨,确实天堂与地狱啊,只有一念之差。」

这段“治世名言”听得段时沉默不语地看着窗外,只见他说道:

「这就是你们定罪我嫂子的理由吗?」

「是的,我很抱歉,但是物证指向的,就是她。」

「不会的,妈妈不会杀爸爸的!!!」

天真而又纯洁的孩音让花余良不禁爽朗一笑。

「哈哈哈——段时,所以这就是我要你带上这个孩子的原因啊。」

「我们这些大人会因为证据的出现而固化自己对事件的认知,也会因为经历而对事件添加上合理化的脑补,这样便是一个恶性循环,这只会使得我们对于既定之物变得愈发坚定。但是孩子不是,第一,他们看问题的角度与我们有天壤之别;第二,他们对矛盾的接受程度相较于我们而言要好得多。接下来我和你要当侦探了,有他在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对此,段时依旧无言地望向窗外,没人知道他的眼中是灰暗的马路,还是碧蓝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