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般的长发穿梭而过,鲜血随之飘扬。

米莉亚姆挥去剑上的血,被砍中的魔物应声倒下。她回头看向正在激战的战场,仅仅数千士兵才赢下了圣柱城保卫战就立刻扑进魔物群里,真是疯了。

而带领反抗军反击的疯子不是谁,正是霍普。

另一位身着蓝色长袍手执木杖的小个子少女落到米莉亚姆身旁。

“担心他吗?”

“怎么可能不担心,他曾经输过一次。”

“但就我们而言,连接近它都不可能,贸然过去帮忙甚至会拖他后腿。我们能做的就只是尽量拖住这些魔物直到两方之一败下阵来。”

米莉亚姆不甘地咬紧牙,末了,她看向远方浓烟滚滚的草原。

拜托了霍普,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在那里,霍普已是伤痕累累不得不撑腰喘气。

在他的前面,是那只灭世魔物。它没有可怖的面孔,庞大的身躯,只有那一望无尽的虚无。从它那对和人类相像的双眼中没法看到尽头,从它那和人类差不多的身体散发出来的是那吞噬万物的虚空。似乎它就是一切事物的反面,与这个世界所拥有的光明相当的黑暗的集合体。

“为什么回来了?被这个世界选中的勇者。作为对你的尊敬,我特意宽恕你,让你留在这个即将回归虚无的世界。”

它的声音是那么平静,好似微风拂过留下的痕迹。

霍普吐出口中的血,抬起那柄闪耀着的利剑。

“抱歉了,我现在有不得不战胜你的理由,就算是死,我也会用尽这个世界的全部力量来对抗你!”

“理由啊,以前的你可没这个东西。那好吧,勇者啊,和你的最后一战,赌上你的全部吧!”

霍普微微一笑。

希奇,你未来旅途的路由我来开拓!

他抬剑跃至半空降下,随后完全被白光吞入其中。

希奇双手撑着,从洁白的地板上坐了起来。原本凄惨的荒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放置着五尊做工精巧无比由几十根大理石柱支撑的大厅。希奇盯着它们,一种莫名的神圣感迫使她保持沉默。

“五真神,世界万物的始源,老实说这雕像夸张了点。”

极其虚无空灵的嗓音从后面传来,希奇一下警惕地转身,而第一眼看到令人不敢不直视冒犯的男人时,她便有种熟悉的印象,见男人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希奇把绷紧的身子松开。

“你还记得我吧,拜托你照顾霍普的那个人。”

希奇的记忆受男人的提醒瞬间清晰起来。

是的,在自己捡到霍普后那人就到了。

在得知魔物大军开始入侵大陆,而恢复了自由身的希奇便大胆决定离开这个曾经发誓要离开的小镇。于是她便决定了逃离这个大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而事实上,在希奇得知这个消息时,大陆所有的港口城市均已沦陷,事关大陆生死存亡的大战早已拉开序幕。

希奇自离开小镇,从大陆北部往东部的世界裂峡起,跨越连云山脉,偷渡起源河。在这段时间,勇者带领反抗军英勇抗敌,但形势不容乐观,魔物总数占着绝对优势,而随着灭世魔物的登场局势瞬间恶化,在精灵始祖的战略安排下,众人将于风暴堡垒决一死战。但这场战斗,勇者输了,而魔物大军再也无人阻挡,肆意掠杀大陆的一切生命。

在决战中幸存了下来的人们发动反攻时,他却在这时逃出了人们的视线。

勇者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幸被魔物发现,在起源河苦战之后掉进河中。正在渡过起源河的希奇差点卷入这场莫名发生的战斗中,在她一番努力后才抵达对岸,这时,回过头来的希奇和浮在河里的勇者命运般的邂逅了。

希奇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回去把勇者捞了上来。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来了。精灵始祖,当然在勇者输了之后他就一直在注意勇者的状况,之所以没在勇者落水后救走他是因为有顾虑。

精灵始祖走到两人身边,希奇抬眼看着他,发现那人也在盯着自己时便连忙低头逃去,却不料被那人一把拉住了手。

“你干什么!快给我放开,不然管你是谁照咬不误。”

说完希奇便张大嘴巴对着那人抓着自己的手咬下去,但牙齿咔嚓一声撞在一起,那人在牙齿快碰到他之前便抢先松手了。

“你有兴趣做个交易吗?”

希奇抚着磕痛的牙齿,眼神十分狡猾地打量对方。

“对我有什么好处。”

“百利无一害。”

那人从他的长袍中掏出一个项圈丢给了希奇。

“这你认得吧?”

希奇拿着它,牙齿咬得咯咯响。

“当然,我才刚脱下这鬼玩意不久。”

男人站在希奇旁边,他整个人像一座高峰似的让希奇得大仰角抬头观望,但那人单膝蹲了下去,这让希奇好受多了。

“交易的内容是,带他一起逃,而你的回报是,收获一个奴隶,怎么样?你可以使唤他,让他做什么事都可以。”

希奇听后瞪直了双眼,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掂量着手中的项圈,希奇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想接受交易,但给一个陌生人套上项圈让他变成奴隶实在是怎么都做不来。

对方似乎看透了希奇的想法,补充道:

“这是一名反抗军的逃兵,你不必过多介意,不这样做,等抓回去时受到的处罚比这严重多了。所以就这样,本着私心想让他逃,但又怕他放肆,这人还经常装傻,所以才拜托你帮忙照顾他。”

希奇揉捏着项圈。

“你说的是真话?”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仰头低声问道的希奇。

“要,还不要。”

那人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威逼,只有在这之中被放大的无奈。

希奇难为地低下头。

“那好吧。”

看见希奇答应,那人长叹一声。

“愿世界之柱庇佑你们。”

走前那人把手按在勇者头上,低吟了几句。

随后他便遁于森林之中,留下了希奇和勇者两人独处。

而这位男人又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使希奇还是个小孩,她也明白这不是什么巧合。

“霍普人呢?”

“在远方。”

“在干什么?”

长者稍仰头。

“遵循他的内心去战斗。”

“他的内心?”

“嗯,为了某个重要的人。”

“谁?”

男人看向一脸困惑的希奇,微笑道:

“我还以为你有这方面的自觉,他最重要的人是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希奇愣住了,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往她头上一点。

“你不是他的妻子吗?”

“但是这种口头的约定……”

“但他却视为生命。”

“怎么会……”

希奇抱着身子,目光呆滞地垂下头。

“我又没这么要求他。”

“但你不能阻止他这么做对吧?”

男人就着往下的阶梯坐下来。

“你不必自责,没人会怪你,他这样做完全是自愿的。”

男人轻叹一声,随即将目光放到远方。

“霍普他,是一只迷途的小鸟,他想飞,但不知路在哪。在魔物大军进攻之前,他便在茫茫众人之中挑选出来成为了勇者,而之所以能成为勇者,得益于他的特殊,他是一个极其单纯的人。于是我们引导他,利用他,让他坚信自己便是未来拯救大家的勇者。一个被糖衣覆盖的心灵,远比不上充实的,相对而言,霍普是孤独的,脆弱的。在之前的决战中,他输了,而果不其然,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疑惑被引爆了。从战场逃出来,当然之后被我跟踪着。但我想,就这样带他回去,再给他洗脑一遍?这种事做多了说实在真让人恶心。”

男人顿了顿,仿佛在脑中巧妙地组织语言。

“你知道的,他是勇者,德高望重,曾是人类的希望。这样的人,即便他再低调也会光芒万丈。霍普确实也是一个低调的人,但也阻止不了别人爱上他。他队伍里面亲密的战友,或是这个国家高贵的公主都曾向他示爱。她们哪一个不是倾国倾城,令人羞容的少女,更有人是从他成为勇者之前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她们都配得上霍普,但霍普都婉拒了。他这人,怎么说,很是笨拙。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一个很死板的概念,同时又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在朋友与爱人之间,他坚定地站在前者,不敢越雷池半步。原因有一部份源于他的性格,有一部份源于他绝对的实力,过于强大会造成距离感。”

希奇听了那么多,其实想问的只有一个。

“为什么是我?”

男人这时却面露难色。

“他的实力是基于他的特殊才得到的,而一个不明白为何而战的人,迟早是会输的。霍普他从来都没想过去战斗,他讨厌战斗,而之所以不得不做,是因为我们给予了他期望,一种无形的压力。但始终的,这种外在的动力是不行的。当他战败时,我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或者是说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但无力去改变。一个至始至终都是靠自己的绝对实力一个人去战斗的家伙哪能和自己的身边的人形成足够坚固的羁绊!而你和他是一张白纸。”

希奇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你利用了我。”

平淡的话语却充斥着愤怒。

"那天你们相遇的那个瞬间,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可能性。霍普他需要一个理由去战斗,而你能给他提供这样的理由,不惜一切代价去取胜。”

希奇一下跪到地上,双手掩面,低声啜泣。

“你利用我欺骗了他,明明他是我最不想骗的人,但我却骗他去送死,仅为了我这样的人。”

希奇抱头蜷缩着痛哭起来,对她而言,她从不希望霍普为她付出什么。

“明明他是一个懦夫,怕死的家伙。而我只是一个没为人类做出过任何贡献的家伙,凭什么值得他这样做,霍普这个笨蛋!”

“这个我清楚。”

希奇低声问着,为什么。

“那是因为,每个男生在自己喜欢的女性面前都会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哈!”

希奇完全对这个回答感到莫名其妙。

“你知道我曾在霍普那些爱慕者示爱之前警告过她们吗?”

希奇十分狼狈地抹着眼泪,男人把衣袖一卷将她的鼻涕抹去。

“我说,‘他是绝不会答应你的表白’。你猜她们怎么回答?”

希奇抽泣着摇头。

“‘就算他不会爱上我,但也不代表我不可以爱上他啊!’是这样回答的。”

男人抚着胡子哼哼地笑了两下。

"我以前虽然是人类,但已是非人生物了,几千年的经历把感情什么的早就消退完了。可每次遇见这种情况,都不禁感叹,人类的爱太伟大了。同样,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不能阻止他为你献上一切。估计他拿回记忆之后就猜到是我的安排,但他在那么多人之中,选择了你,即便众叛亲离,他也要待在你身边,守护你。我想问,难道你真的不爱他吗?”

希奇被这么一问,却支吾着。

“什么爱不爱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就对了,即然如此,身为他妻子的你,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等他回来。”

“那他会活着回来吗?”

听到希奇的问题男人的目光一下暗淡了不少。

“勇者霍普一度败在它手上,这是一个不拼上性命就没法打倒的对手。我不喜欢撒谎,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他会回来的。”

男人见希奇沮丧地垂下头,抚了抚她乱糟糟的头发。

“他拜托过我,照顾好你。在他回来之前。”

男人突然站起来,神色表露出些许激动,但眼神却流露出伤感。他把手掌摊开伸给希奇。

“去哪?”

“到外面去,黎明了,今天的朝阳很明亮暖和,来吧。”

在男人的扶持下,希奇一步步走到了外面。

没有一点声响,很难想象这是刚逃离灭顶之灾的圣柱城。

但他说得对。

很温和,像初生的婴儿一般,柔软地透过指尖,抚过脸庞,只留下点点余韵暖和身子。

希奇淋浴在阳光之中,眺望远方。

她知道,她等着的人在某个地方奋战。

而那个少年发誓守护她的希望,于是成为了她的希望。

当消息传来时,整个世界都沸腾了。

人类赢了,《灾厄的时代》以泽厄迪斯魔物的败亡而宣告结束。

这只灭世魔物被后人传为阿戈尔德。与第六者并肩相论的它给世人留下的恐惧和绝望将永不磨灭。相对于而言,勇者的英勇无畏将以希望永存于人们心中。

真神的纪录是准确无比,不含杂质。而人写的历史总免不了加入作者的个人情绪。

在一些历史纪录中,勇者的身份被神化,通常以圣人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但现实却是,这位拯救了世界的勇者,在决战中抱着的信念却是为千万人类中的一名创造出一个未来。

人类不可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无欲无求,勇者更是。他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人。当然,这并没有在任何历史书籍中找到关于他感情变化的内容,毕竟他在决战后已是生死未卜。

但他所要拯救的那个人,神的记录中有她的踪影。

热闹的街头中,商人在摊开的当铺前大喊招客,马车匆匆驶过,尽管圣柱城还在重建,但已是一片欣欣向荣。

在这里,一位身姿翩翩的少女穿梭于人群之中,她站稳摊开双手转身一笑。

"呐?我们要去哪?”

"希奇,你想去哪都可以。”

“那就去一次世界裂峡吧!我还没好好看过一次呢!”

马车驶过遮住了他们的身影,随后远去。

短暂的别传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