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多久,他们已经记不清了,依稀能回想起,日月交替的场景,以及已经麻痹的,从双脚传来的疼痛。

双腿一软,希奇跪到地上。霍普连忙跑来抱起希奇,将她放到背上。

“抱歉,明明都很累了,还让你背我。我想走,但腿使不上力了。”

从嘴里呼出这句话时希奇已经被安置在背上很久了。

“这算什么,比起那个背包,你可轻多了。”

“是啊,我的背包,我所剩无几的财产,沉在那条河了。”

“到现在还惦记这个?”

希奇苦笑一声。

“不是说了很多遍吗?那是我的回忆,活着的证明。不过那不重要了。”

希奇将脸埋入霍普宽大的背部。

“对啊,这些都不重要了。”

接下来的一天中,希奇大部份时间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昏睡状态,时常会梦呓着一些久远的事情。

她以前遇到过的奴隶朋友,包庇朋友被奴隶主倒吊痛打的经历,丢出去和野兽一起觅食,是勇者的努力让国家废除奴隶制才能得到自由的行窃生活。因为就只偷权贵,有几次差点被打死。寒风中,屈辱中,饥饿中,痛缠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但始终想着一点,活下去。

霍普静静地听着,双脚不曾停下。在一片荒野之中,一片四外燃着盛火,刮着黑风的悲伤之地中,两人一点点前行。

魔物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是一两只的野生魔物窜出,有时则是全副武装的魔物军队黑压压地朝他们前进的方向走来,霍普都一一躲开了。

“到了吗?”

希奇难得清醒地问道。

“快了。就在眼前,越这座山峰,脚下就是罗姆了。”

“嗯。”

希奇听完后似乎想继续睡,而霍普耸耸肩摇醒了她。

“呐,到之前聊一下将来的事吧?”

“嗯?将来的事?”

“对啊,你想做什么?或者成为什么?”

希奇把头侧着,靠在霍普肩上。

“首先活下来?”

“当然是在活着的前题去讨论。”

“找到一个没有魔物的小岛?”

霍普迈出的脚顿了一下。

一个没有魔物的小岛?大陆外面是迷雾之海,阻挡大陆沟通的悬崖,没人能轻易跨过。然而魔物做到了,做到了两次,世界上真的还有安全的地方?

虽然这样,霍普还是积极地回答了希奇。

“你找到了这样的一个小岛,而且上面还有一大堆吃的喝的,这会你想做什么?”

“先定一个长期计划。”

“哦,好啊,有个计划。”

“平凡地活着,平凡地死去。”

"这么现实的吗?'

“这才不现实呢!”

希奇撇撇嘴,而霍普哼哼地笑着。“然后呢?”

“造一座房子,木头的,也可以用石头做的,总之得要盖两层。”

“别墅吗?”

“你能做出来吗?”

“有设计图的话。”

“那种东西不需要,不是有句话叫城堡不如自己的狗窝吗?”

霍普的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夸张的惊讶。

“我也被算在里面吗?”

“你可是我的私有物.......”

“就不能换一个好听点的称号吗?”

“未来丈夫。要说是什么最想要的,果然还是一个丈夫吧!所以就选中你了,我唯一的私有物。”

希奇的补充让霍普一下愣在了原地。

“怎样,未来丈夫还行吧?”

“什么还行不行?这么直接的吗?一下过渡到夫妻?”

霍普颤抖的语气毫不保留地显示出他的慌张。

“不然呢?这中间还有过程的吗?我不太了解诶。大家都这样,长大了就嫁人,平凡的生活就该这样。”

“你我岁数也差太多了!”

“我觉得再过几年就看不出来了,前提是我还会长高。”

“问题不在这里!”

“怎么,你不乐意吗?人家都送到你面前。”

希奇的声音淡下来,与先前的期待形成鲜明对比。霍普十分困扰地抓挠着头。

“啊——,我知道啦!那就这样吧!”

“诶?你愿意做我的丈夫吗?”

希奇一下抬起头来,而霍普则脸上羞红的扭过头背过希奇的视线。

“现场婚礼啊?”

“倒也不错。你倒是说啊!”

“啊!愿意!”

霍普几乎是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吼了也来。

"好的,那,那,那你脖子上的项圈就是见证了!”

"好穷酸!别人起码都是送银的,而我的是铁的啊!”

“不然你想我给你随便捡来的石头或树叶啊?”

“那算了吧。”

希奇愉快地嘻笑着。

"那以后的日子就拜托你了,未来丈夫。”

希奇使劲抱住了霍普的脖子。

“是现任丈夫。”

希奇一听抱住的手立刻松开了。

“诶!这么快吗?我还没长大呢!”

“那你主持什么婚礼!”

“我能悔婚吗?”

霍普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不行!”

他坚定地回绝了。

“送上门的妻子下一秒就没了,开什么玩笑?”

“不要嘛,我想悔婚。”

“我先告诉你个常识,在现在这个大陆,只有男人和女方父母才能说悔婚。”

“不要啊!我还没做好准备!”

两人于是便展开了一场惊为天人的争辨,吵得面红耳赤,但最后霍普还是做出了让步。

“那好,就先是口头约定上的夫妻吧!不是正式的,行了吗?”

希奇只是点头赞成了。

伏在霍普背上的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渐渐红透。

“那就是说我们现在是夫妻了?”

“没有法律效力的夫妻关系。”

希奇不懂什么是法律,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妻子,一时间便各种情绪涌动。

“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呢。”“那我也一样啊!谁知道结婚该怎么样?”

“果然先要个孩子吧。”

霍普目光逐渐呆滞,但回答的语气却很平静。

“嗯,那就要个孩子吧!”

“怎么做?”

“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

“都说了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之前完全没听说过啊!那个家伙也从来不告诉我这种事,不过我倒是从一本书上看到,男女两人亲在一起,倒在床上,之后,便有孩子。”

希奇听后不住地摆头。

“这对我也太高难度了吧?亲亲亲亲亲嘴什么的!”

“我也这么认为。”

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在艰苦困境中向往未来。

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饱经磨砺的他想要守护另一个人的心意。

他们都是第一次,如此渴求希望。

在这一片未日之中,两人不顾脚下早已烧焦的大地,天空拢聚的乌云,不时传来乌鸦凌厉的尖叫。他们只顾向前走着,向着他们心中的方向走去。

“混蛋!这么一来搞得我很是期待呢!”

希奇撅起嘴抱怨着。

“有点期待不好吗?”

“只是不想让期待落空而已。”

“明明是个小鬼,还想那么多。”

“谁是小鬼啊!我已经普升大人了!”

希奇抡起拳头轻捶了霍普。

“就快到了,还有十几步。”

“嗯。”

“我们到时候先在罗姆吃上一顿,睡上一觉再离开大陆。”

山顶越发接近,而峰尖的曙光就在眼前。

“我还是第一次来罗姆呢,虽说有经过罗姆,但只是在外面看过城墙而已。一直想参观世界裂峡,这次是直接到它底部,想想就有点激动。”

“嗯。”

那仅剩几步的距离因山那头的光而变得十分神圣,犹如通往永恒之地真神居住的圣所前那段最后的台阶一般。

“我们到时候坐的船可不像你那个小木筏,而是那种像房子一样大的船,之前坐过几次,一路吐着过来,希望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吐。”

"嗯。”

最后一步迈出时,那光甚至乎有点刺眼,有点旺盛。

“这,就是罗姆吗?”

霍普望着下面绵延数里的残垣断壁,到处肆虐的大火,以及大批魔物从他们曾经的希望,通往世界裂峡的通道中随意穿过。似乎在通道打通的那刻,底部埋伏许久的魔物,联同罗姆外的大军发动了突然袭击,顷刻间罗姆只剩下几块残砖。而原本逃亡的通道也成为了魔物进犯大陆的落脚点。

霍普张开的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敢说,他不忍心去打破希奇美好的幻想,但他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一滴眼泪无声地打在地上。

“我早就想到了,抱有希望活着的想法太蠢。只是如果我不这样做,那只能等死了。”

干涸裂开的大地迅速把眼泪抽走,只留下一层淡淡的白色,霍普看在眼里,内心紧紧地揪成一团。

"其实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勇者,我只想有一个人陪我,陪我直到最后。所以霍普,拜托了,留在我身边。”

希奇再也不能为这个悲伤的世界挤出一点眼泪,刚才是她最后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绝望。感觉到瞬间轻松了的她,卸去心中的重负沉沉入睡了。

霍普呆呆地看着地面,双拳死死地攥紧。

“抱歉,希奇,这我做不到,我在这之前有个约定。”

霍普吞咽着挤出来的唾液润了润干涩的咽喉。

“陪你直到这个旅途的终点。”

霍普轻叹一声,“ 以另一种形式。”

下定决心的霍普仰头大吼道:

“你在的吧!给我出来!”

空气因霍普的话语逐渐凝固,在希奇手臂上一个十分复杂,冒着淡蓝光的魔法术式投影在空中,接着魔力从大地被抽出汇入魔法阵中,被白光覆盖的魔法阵中走出去了一位着装朴素,但全身侧露出庄严的高俊头发鬓白男人。

来者打量了一番霍普和他背上的希奇,挑眉道:

“我在圣柱城战事进行到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候赶来见你,请问在你抛弃了人类的这段时间里,路途愉快吗?勇者大人。”

霍普直视对方的双眼,以不输于对方的气势回道:

“少废话!从一开始我就没这个义务来为你们做任何事,而你则一开始就在玩弄所有人,你用你那该死的至高智慧安排策划了所有事,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对方闭上空灵清澈的眼眸,淡淡地说:

“我只不过是在这场赌博中下了点赌注而已。”

“我就一个条件,你能帮我照顾好她吗?“

而刚才还很强硬的霍普这会说话的语气软下来了。

“她是谁?”

“我的妻子。”

对方听后随之不合身份地大笑起来。

“你是说,你逃出去,丢下仅剩的反抗军就是为了找对象?”

对方仍没有笑停的意思,而霍普只是瞪着他,眼神中满是认真。

“好吧,勇者大人至今为止唯一提出的私欲该被得到满足,就这些?”

霍普摇摇头。对方驻足盯了希奇一会,开口道:

“我很抱歉。”

“什么。”

“从以前到现在。”

霍普看着面前这个高贵的男人低头道歉,仅回以沉默。

“那走吧,相信他们等你都快等疯了。尤其是米莉亚姆那家伙,之前还想痛揍你一顿来着。”

“这么一说我就有点不想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男人大手一挥,霍普背着希奇便和他一同消失在这片荒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