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上空,艾琳诺的身躯就此被拖入了一片无底深渊之中,站在花茎顶端的茵黛甚至差一点就笑出了声:她倒是很清楚,这位最古魔女终将彻底从历史的舞台之上宣告退场,只是……

“不错……是很符合你个性,也很符合这家伙本性的手法。只不过,就像之前你等了我很久一样——现在,你自己是不是也该亲自动动手继续做点什么了?明明是你把我约到这里来的,而且我相信,你把我约过来可不是来给我看。”

一边仰望着头顶那颗因艾琳诺的最终消失而一时重归平静的黑色茧壳,冥泥魔女却是在这看似如同“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般,甚至显得有些诡异的死寂之中,再度掏出了自己的武器:头顶那个通往溶解之海的空洞至少看上去还算是比较稳定的,但目前所有这一切与真正的“人畜无害”之间,还隔着最后的一道阻碍——

“出来吧,特莉丝坦。交朋友的游戏结束了——面对我。”

“——如你所愿,姐姐!”

若是一个不曾了解这二人之间真正关系的家伙听到此时此刻特莉丝坦的语气,那么他甚至没准会以为,这里是正有一对姐妹正在开开心心地玩着过家家:然而,真正在下一个瞬间出现在茵黛、优昙与林德尔面前的,则是那茧壳表面“啪啦”一声就此浮现的一道裂纹。

——有什么东西就要出来了。一定是特莉丝坦不会有错,但究竟还是不是之前自己和优昙所熟知的那个“特莉丝坦”,就……

如此这般地想着,那一刻茵黛不由得皱紧了自己的眉头:同一个瞬间,第二道裂纹也出现在了茧壳的表面,随后是第三道,第四道。与冥泥魔女的想象似乎有些出入的是,尽管听起来十分的模糊,但她还依旧能够肯定一点——这茧壳绝对不是只有“一个”东西,而是有着一大群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正如同急切盼望着出生的新生儿一般,在内部的每一个方向上都用力地冲撞着、撕扯着,直至……

直至彻底挣脱这孕育了它们的茧壳束缚为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网纹裂缝就如同蛛网一般覆盖了这黑色茧壳表面的每一个角落,而下方的三人也由此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一股与艾琳诺、与特莉丝坦自己此前所散发出的压迫感都不同的强大魔力。

“——来了!优昙,撑住……!”

“久等了,姐姐——我!回来了!”

妖女的声音因兴奋而扭曲地颤了起来——在她发声的同一瞬间,就此从空中炸裂开来的,则是一阵激烈程度不亚于一颗对消灭飞弹爆炸的冲击波:那一瞬,优昙才刚刚把自己的手挡到面前,便看见手臂上的皮肤就这样直接在暴风之中被整个撕了下来,糊在了她的双眼之上,而下一秒,却是炽热而又刺眼的光芒隔着这皮肉在她的眼底洒下了一片璀璨的红。

“我名为特莉丝坦……我是本不该存在的人,却因怨念与绝望获得了自己的心。如今,我要亲手斩断这束缚着我的锁链——我将让那催生了我的心愿,就此彻底成为世间的真理!安心,姐姐,你是不会一个人死去的……”

那一刻,璀璨的光照亮了这黑色花茎上方的整片天空,甚至让才刚刚重新将右手小臂皮肤像是裹绷带一样缠回手骨上的优昙以为,是不是艾琳诺还是没有死:然而,最终出现在这天空之下的人却早已不是那位老魔女了。

从外表上来看,特莉丝坦本身和之前还是谈不上有太多的区别,依旧有着一副与茵黛一模一样的身躯,只是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一件纯黑色的花边礼服长裙——一瞬间,优昙甚至觉得这身衣服有些眼熟,或许是因为她曾经在茵黛之剑也见到过特莉丝坦之前用过的卧室;然而,更加巨大的变化则来自于四周围绕着这位妖女的那些“东西”。

“这感觉……这怎么可能?不是把构成艾琳诺的白黏土经由湮灭转化成为魔力加以吸收,而是——”

“我撕裂了她的血肉,姐姐。如今,她们都是我一个人的随从。我的爪,我的眼,我的翅膀。”

万千有着纯白色羽毛与翅膀的山雀与鹞鹰,俨然如同一阵漩涡一般盘绕在了这黑衣黑裙的妖女身边:特莉丝坦向着茵黛举起自己的手,便有一团……没错,数量多得、密度大得足以用“一团”来形容的一大群飞鸟就此一并在空中,做出了一个冲锋的预备姿态——目标显然就是下方的三人,或者干脆说就是位于正中央的茵黛一人。

“而你,就安心接受这命运吧——你创造了我!所以,我一定要让你的愿望成真……然后,我才能够成为无拘无束的人!真正的人!”

“——别说傻话了。你以为你就……呜哇啊!”

就和此前迎接最古魔女那撕裂大地的一击时一样,当那些鸟儿们挥动着翅膀扑击而来时,茵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再一次以泥浆在面前撑起了一道速成的壁垒——然而下一秒,她便感觉到自己连肋骨都快要被这鸟儿们的尖爪利喙给衔走了。她的壁垒才刚刚竖起,便被贯穿成了一片破破烂烂的筛子:只因为这攻击并非如她预想一般是来自前方,更没有击中她本应坚牢的黑盾正面,而是……

“你的习惯,我和你一样清楚……你觉得你能违抗我吗,姐姐?如果你真的能,我会急着把你请到这里?”

“该死的……茵黛,优昙!没事吧?!”

林德尔是在这一合之内没有中招倒地的唯一一人,只是在感知到特莉丝坦同时还在茵黛的大盾前方与身后各自展开了两道空间裂隙时,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提醒冥泥魔女和她的仆人了:鸟群没有直接击中茵黛的防御,而是首先钻入了她前方的空间裂隙,随后从她身后的裂隙再度出现,自后方向前把魔女和女仆长一并钻了个透心凉——当老猫看到那白色鸟群凝聚而成的涌流从脚下划过时,他甚至感觉到了一阵胆寒。

“就算这种攻击或许不足以伤到我,但——”

“说什么傻话?我原本的力量或许不够,但加上艾琳诺的那一份之后呢?玩弄世界的影武者啊……”

当妖女的嘲讽在空中响起时,比这声音更快到达林德尔面前的,则是一根紫黑色的光柱:当他回过神来时,特莉丝坦的攻击就像是算准了他此前躲避飞鸟时的回避路径一般,恰到好处地落在了这只老猫的腹部:这一次,席卷而来的固然是黑暗与混沌,是特莉丝坦自己原本就能够使用的属性,但这份力道却真的让林德尔想到了艾琳诺——想到了那个差一点就把他这守墓人也送进坟墓的最古魔女。

“咳——”

“……还没完呐。给我退散!这本来就该是我和姐姐专属的舞台,带优昙一个外人我都嫌多——你就干脆不要再入场了!”

下一秒,又是一道黑雷自那鸟群的正中央喷涌而出——当茵黛忍着身上无处不在的痛,强行支起自己的身子时,便看到林德尔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那暴虐的射流席卷过后颓然倒地,趴在自己身边不省人事:他显然还活着,至少这只老猫头顶的耳朵还在轻轻地颤着,但他显然是不可能再帮上自己的忙了……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的。

“特莉丝坦……”

“我们之间本不需要走到这一步的,姐姐。只要你一句话……只需要你告诉我,你认可我,你会支持我接受我理解我对你的帮助——我保证不会对你动手。姐姐……”

“我拒绝。优昙,借我一把手。”

“好。”

半屈着身子的魔女,将手伸向了一旁同样佝偻着腰的女仆:就在那大群大群的山雀包围、注视之下,这两个渺小的人就这样在这棵巨大的花茎顶端彼此搀扶着,咬着牙重新站直了自己的身躯。茵黛侧过头看了看优昙的脸,她看到自己的仆人对自己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她便又一次抬起头,用最不服输的眼神瞪向了那鸟群正中央的特莉丝坦。

“该说咱们果然是同一个人么?特莉丝坦……用你的脚指头想想也好。你有多坚定,我就有多坚定——理解?”

“我明白了。”

那一刻,特莉丝坦的脸整个变成了铁青色:她以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胸口,所有那些飞鸟便就此在她的身边卷起了一阵愈加剧烈的风——茵黛已经看不清她的动作了,但就在下一秒,她便看到这裹挟着万千飞禽的黑色龙卷就这样先是朝天而起,随后则是自上而下重重地砸向了自己。

拖着颠簸的脚步,她尽己所能与自己仆人一同向前跃了出去——当那龙卷落下时,茵黛甚至在自己的脚下感觉到了一阵足以震得骨头生疼的剧烈颤抖:这花茎本身也在颤抖着,在疼痛着,而当四周那包围着这柱头顶端的花瓣开始向中间合拢时,那龙卷俨然已经成为了这朵百合花全新的花蕊。

“司令簇会从溶解之海抽取更多的冥泥来到这世界上——来到我的身边,直到我主动让它停止……或者我就此死去。所以来吧,姐姐。”

那一刻,茵黛抬起了头——从那通往黑色大海的孔洞之中,一道由冥泥构成的瀑布就此倾泻而下:死本身已然开始了对这世界的入侵,而特莉丝坦,特莉丝坦却是在那龙卷的正中央,对她露出了一个充满战意的微笑。

“是这个世界本身更坚强,还是在你面前的我更坚强——就让我自己,也来试着探索一下好了。这是游戏,我一辈子都在玩的游戏——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