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茵黛与优昙而言,疲劳这个概念都已经不存在了:只要她们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能站起来的地步,那她们就一定能走、能跑,甚至是鼓动背后那在某一片心灵之海中学会使用的羽翼飞上云霄——死在活物行走的人间无疑是最自由的。

然而,当这朵被特莉丝坦称为“司令簇”的巨型百合花合上自己的五片花瓣时,任凭已经站了起来的主仆二人再有通天之能,怕是也逃不出花瓣内部这个狭小、逼仄的囚笼了:仅有的一道裂口不仅仅狭窄得甚至不足以令魔女与女仆长直接冲出去,而且……还恰好就位于特莉丝坦卷起的这股龙卷正上方:没准那只是为了让魔女与女仆长能继续看到那通往溶解之海的洞吧。算是一种制造心理压力的手段。

“抵抗我试试看啊,姐姐!”

——而在这花苞内部仅有的一道光芒照射之下,特莉丝坦终于开始了行动:当在茵黛将视线下移到这飞鸟龙卷的正中央时,她在这纯白色的万千羽翼之间,看到了一道黑色的光芒喷涌而出。之前,便是同样的光束将老猫林德尔连续两发打了个不省人事,而他至今还躺在这股特莉丝坦卷起的龙卷正中央。

“闪开,优昙——上墙!就像之前那次接力一样!”

“……明白,主人。”

一瞬之间,光束击中了主仆二人脚下的地面,而二人则是如同之前在梦境内那座质检场中玩的接力游戏一般,径直攀上了那由黑色花瓣树立而起的墙壁:一瞬间,优昙甚至觉得,自己差一点就在这花瓣内壁表面的经络上绊了一个大跟头,然而在茵黛的拉扯之下,她还是以最快速度调整好了自己的体势,与主人一同手牵着手在这竖直立起的内壁表面上撒开步子跑了起来。

——在二人身后,由风暴正中央甩出来的魔力球体已然炸成了一串噼啪作响的的炮仗: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的特莉丝坦已然不仅仅是在单独使用来自于冥泥抑或白黏土的力量,她所抛出的光球直到撞在这花瓣内壁表面前,表面都覆盖着厚厚一层由黑与白两种颜色拼凑成的不规律马赛克状花纹,如同正在大口呼吸着一般狂乱地颤着;而由这光球所引发的爆炸,在茵黛与优昙的感觉中,则是一般无二地与此前见到过很多次的对消灭飞弹爆炸别无二致,只是威力要小了……或许一点点?优昙不是很敢肯定这一点,不过特莉丝坦至少还没有从内部打坏司令簇的打算,看起来。

“这样下去……!”

咬紧牙关的同时,还不等身旁自己的主人下达指令,女仆长便主动地在狂奔之中,将背后那杆事实上也已经与身躯融为一体的“伊洛塔”魔导炮给取了下来——那股由特莉丝坦卷起的旋风作为一个射击目标,已经大到了几乎不需要女仆长再去瞄准的地步,但当她将枪管指向那股旋风,接着扣动扳机时,一颗呼啸而出的紫色弹丸却是在如同命中一块钢板一般,结结实实地击中了那旋风外缘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爆炸或许打碎了几只盘旋的飞鸟,但那些迸裂而出的血肉,却是立刻就被其他的飞鸟就此分而食之,重新成为了特莉丝坦的力量——至于那旋风正中央的黑色妖女本身则不仅仅是毫发无损,甚至还在紫色的烟气散去之后,对着茵黛与优昙做了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鬼脸。

“挣扎啊,你这抢走姐姐的婊子……!”

“你再骂?!老娘的下半身就算再脏,也比你的臭嘴干净!”

“——那就等着被我炸得只剩上本身吧!婊!子——!”

理智已经告诉优昙了,贸然攻击不会有任何的效果——但女仆长至少拒绝在嘴上也同时吃亏。作为回应,更多的光球落在了她的身后甚至是面前,而针对于茵黛的攻击压力,则立竿见影地就少了许多:显然这意味着特莉丝坦甚至都不具备同时对主仆二人分别发动高强度攻击的控制力,可是即便如此……

“该怎么办——”

在自家仆人的强势嘲讽之下,茵黛显然也获得了一丝能让自己喘上一口气的机会——当然,实际上她的身躯并不需要呼吸,但她的头脑却需要稍稍地“停转”那么一点点时间,以便头脑中那几乎已经快要过热烧毁的思绪能够一时冷静下来:当然,与此同时魔女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只是被她丢出的黑色风刃显然只是得到了和优昙刚刚开炮射击时一模一样的结果。理论上,之前被她用来攻击艾琳诺的那一道混沌射流或许的确能够击穿特莉丝坦的防守,但……难道她现在要停下脚步,开始一次可能会耗时超过一分钟的法术吟唱?

“就不用说,如果特莉丝坦再引发了湮灭反应的话,我自己的魔力会不会也被那家伙揩油……该死的,如果我能比她更能吸的话——”

“你不需要。反应小一点,我是在单独和你说话……别让特莉丝坦看出来。”

这一次,骤然在魔女耳边凭空响起的声音并不是特莉丝坦的,而是那个每次都会让魔女感觉感情复杂的男声:显然,林德尔的身体还依旧趴在特莉丝坦卷起的旋涡正中央,甚至在某些角度下,茵黛还能看到老猫那如同尸体一般,躺得僵硬而又直挺的躯壳,但他的声音却不仅仅没有从空气中消逝,甚至听起来……还健康得让人不禁想把他打到不健康。

“那就长话短说。”

终究,魔女还是压住了自己心底的不满,用尽可能平实的语调在心底无声地回应了这根本容不得自己拒绝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开始以她为目标的魔力弹幕数量又开始变得多了起来,但打向优昙的攻击密度却丝毫都没有降低,似乎是因为特莉丝坦在逐渐适应这看上去就十分吃力地控制过程。

“听着。我知道你做不到像刚才攻击艾琳诺一样立刻搓出一发够大的东西,不过如果是小一点的呢?那种纯粹由混沌魔力构成的,除了用秩序与光芒来抵消之外无法被阻挡的射流……弱一点,但足以让特莉丝坦无法忽视的东西。能做到吗?”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原理解释起来可能会有些费力……不过我保证应该能有效果!就当是为了……”

“为了让你不至于‘希望落空’?”

那一刻,茵黛甚至在心底挑起了一个近乎于挑衅的冷笑——只不过,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而出现迟滞:寻找着林德尔所描述的感觉,她试着将魔力集中到了自己的双掌掌心之中:看起来应该是可以做到他所描述的那种效果,魔女想着,但在那只老猫说出更多之前,她还真的是不太想按照他的说法去行事。

“就算是……是又怎么样?我希望落空,和你就这么香消玉殒有区别吗?求你了姑奶奶……咱们先搁置这层争议好不好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咱们是同一阵线的啊?”

“我知道,但我就是看你不爽——谈不拢的话题就此终止,至于你刚刚想要的那个效果我倒确实是能做得出来。要我用这玩意攻击特莉丝坦?”

“没错——而且千万别去和她抢湮灭反应所产生的魔力!刚才你也能感觉到的吧,那些被你吸收的各属性魔力,在体内都被冥泥变成了什么?是混沌属性的暗影力量……乃至于,是冥泥本身,对不对?”

直到此时,魔女才终于有些察觉到了林德尔的意图所在——于是不等这老猫说完剩下的话,她便毫不犹豫地将本就已经聚集到了掌心中的魔力就这样向外一推:一道纯黑色的射流就此向着那包裹着特莉丝坦的旋风呼啸而去,而特莉丝坦的反应就算慢了一拍,但也没有超脱于茵黛的预料。

“以为我还是艾琳诺·柏夫吗,姐姐?!”

“至少你体内有半个她!”

正如冥泥魔女的预料一般,从那旋涡之中射出、撞在这射流顶端的是一道纯白色的光芒:这一黑一白两道光芒就此在这司令簇内部的小小空间中,以特莉丝坦卷起的风暴为轴开始了疯狂的旋转,就像是一根失去了准头的时针一般。湮灭反应再一次迸发出了绚烂的花火,而此刻,由于茵黛根本就没有去争抢这些魔力的意愿,所有倾泻而出的魔力自然便全部回到了那阵黑白相间的旋风之中。

“就这样维持下去……你是打算这样把特莉丝坦目前所拥有的白黏土全部都人为转化为冥泥?可是——就算我一直都知道,作为一个个体的生命若是吸收了数量过于庞大的泥浆,就会有自我失陷在泥浆海洋之中的风险,但既然我能在罗兰德从泥浆中死里逃生一次,那……”

魔女的思绪在触及到罗兰德那座废墟时就此瞬间宣告停滞:她想到了当初自己“死”里逃生的方式,同时也想到的,则是特莉丝坦与自己最大的区别所在。

“等一下。我在当初是依靠核心才没有导致自我消散,但特莉丝坦她——”、

“不,她没有核心这个并不是现在的重点……因为如今单单只是构成她这具身躯的泥浆,其数量级也确实还没有达到当初罗兰德那次泥浆泛滥的地步。我想告诉你的是,当时你能死里逃生不仅仅是因为优昙拿出了你的旧核心——因为当初,如果不是我在一边把弥漫在整座罗兰德中的泥浆直接收走了五分之四,那现在你就不存在了。你以为当时你为什么会在泥浆里听到我的声音啊?”

一边听着耳边林德尔的嘲讽,一边继续经由自己的双手向特莉丝坦持续投射着混沌与黑暗的力量,魔女的思绪却是罕有地在心底沉默了下来——她抬起了头,瞥见特莉丝坦的旋风中,白色已经肉眼可见地变淡了一些,而在三秒之后,她才想到了要去回答一下林德尔的声音。

“林德尔,特莉丝坦她就这样下去的话——”

“个体也好,这整个世界也罢。如果将白黏土以及其他所有的生命形式定义为‘生’、冥泥定义为‘死’,那么在死的力量彻底压倒所有的生之后……嘿嘿。我想你不会忘记的吧?当初在你差一点就被冥泥吞噬时,你的仆人看到了一个不断循环往复的世界。想到什么了吗?”

“等等,难道说——”

冥泥魔女在那一刻甚至忍不住开口说出了声:然而,此时林德尔却只是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一阵有些猥琐的轻笑。

“自己睁开眼睛去确认你已经想到了的结果吧,容我再在暴风眼下方休息一下。特莉丝坦这裙子可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