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当她回想起自己的真名,回想起自己的使命时,她也就再一次成为了优昙。优昙将手伸向背后,那杆来自于艾琳诺瓦城的银色长矛与那柄山城所赠予的狙击炮“伊洛塔”和与其配套的背包MSU,也都在同一时刻回到了她的身边——此时此刻的她,与现实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那身还依旧带着不少金色装饰的女仆服,看上去反而比现实中的那一件更华美了一些。

——而现在,她是来带自家主人回家的:虽说看起来,此时此刻身旁的这位“主人”……感觉起来却和现实有一点不一样了。

“不过是些仿制品……不要因为它们与我一致的脸而乱了心神。对手都是敌人,敌人都不是人,消灭它们!”

“优昙领命……!”

眼看着四面八方那些和女王有着同样面孔的发条人偶正逼得越来越近,优昙便也就在回应女王时,选择了一个最为简洁、自己也最为熟悉的方式:然而,得到的回应却让她微微蹙起了眉。

“优昙?好耳生的名字……不过听起来,你该不会是山城那家伙的姐姐吧?你们的衣服一模一样来着。”

那一刻优昙险些一跤跌倒在女王面前:显然这位幼小的女王,应该是对应着在遇到自己之前……没准,甚至是离开萨巴斯之前的伊索尔德。不过,山城那家伙——

“……就算是吧。不过,我也还是第一次听说我这不成器的弟弟居然喜欢穿这么暴露的女仆装?这爱好也太恶趣味了吧。”

“哼,我要他穿什么他就得穿。我可是未来的女王啊!”

“我明白了。既然他不在这里,那就由我来为陛下护驾。”

强忍着心底的笑意,优昙将背后的长炮就此取了下来,抱在自己的腋下,随后扣动了扳机:第一个扑上来的人偶被打碎的同时,身后的女王也用自己锋利的手爪直接洞穿了另一个人偶的胸膛。她无比熟练地将一组看上去像是一只心脏的齿轮组从人偶的体内抓了出来,随后就这么直接在掌心之中将其捏成了碎片。齿轮边缘的利齿割破了女王的手掌,但流露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漆黑色的泥浆。

“萨巴斯……这本应怀揣理想的高贵团队,如今仅仅是一群被父亲的野心玩弄于股掌间的家犬罢了。我将彻底毁灭这腐朽的世界,开辟真正属于公理与正义的国!炽铁魔女在上,请赐予我力量,令这旧天地见证我的胜利!”

“是是……万岁!伊索尔德陛下!”

优昙此时已经完全理解了现实之中,山城乃至更多萨巴斯成员会对这位公主殿下恨之入骨的原因所在:如果说萨巴斯的头领真的是被这么一个满脑袋妄想的任性公主置于死地的,那这简直已经不能被称作是讽刺了,这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荒诞——就这?

堂堂一个历史悠久的抵抗组织,仅仅是因为这么个自我意识过剩到爆表到想征服世界的……小女孩,就被打击得蛰伏了得有将近十年?连小说恐怕都不敢这么写!炽铁魔女如果地下有灵,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居然让一个本可以普通的女孩变成了这种模样……

一瞬间,优昙甚至感觉自己的喉咙里正有一股什么东西在焦躁地悖动着,就差跟着一阵狂笑喷薄而出了——恐怕,刚刚那个炽铁魔女……也是这位女王陛下幻想中会与她并肩作战的家伙吧?某种理想的寄托……不过或许这么说也不是很恰当。和周围这些明显仅仅只懂得执行指令的人偶不同,至少那个“炽铁魔女”早在伊索尔德于这梦境中得到出场机会之前,就已经和自己对话过了。没准,现在的她也成了拥有独立意志的个体也说不准。

特莉丝坦又何尝不是如此?

优昙如此这般地想着。不止是说她起源于茵黛的自我中心想法,也不止是指她已然独立于茵黛的心灵之外,更是在说,她简直……就和当年的这个伊索尔德陛下一模一样啊。

不过,抛开炽铁魔女究竟是不是真人这一点,至少那些木偶的威胁可是实打实的,而脑袋里不安分的想法,同样也没有减弱女仆长动手的速度:她熟练地将长矛刺入一个人偶的胸口,随后一抖手腕,如同钻头螺纹一般缠卷在长矛尖端的片状刀刃便舒展开来,令长矛整个变成了一把锐利的巨镰:下一个瞬间,女仆将长柄向外用力一挥,便又有三个人偶被一刀两断,露出了横截面中复杂精巧的机械结构。这其实还是优昙从特莉丝坦那里“借”来的战斗方式,至少那个妖女也曾经使用过这种在其他地方优昙根本没见过的镰刀,但其实……优昙也谈不上多喜欢这种“轻轻薄薄”的玩意就是。

更对她胃口的东西,说到底还是——

“变成肉酱吧!”

刀刃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开始了生长:当优昙将长柄举过头顶时,缀生于尖端的镰刀刀刃已然扩展成了一柄沉重而又张扬的双刃斧头——她将这利刃径直砸向面前的地面,仅仅是激起的冲击波,便直接震飞了方圆五米之内几乎所有站着的东西……除了她自己,以及在最后一瞬果断挥动翅膀、跃入半空中的女王陛下。

“干得漂亮!虽然没见过你,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能猜到你要做什么……”

显然,即使在心的世界中被变回了伊索尔德,她也还依旧记得该如何与优昙并肩作战——毕竟,事实就是事实。

“没准是在梦里见到过吧,陛下。战斗还没有结束……”

“战斗是不会结束的!直到世界得到净化……直到所有的阴暗都被清扫干净为止,我的战斗永不止息!正义,源自力量!”

——你这本炽铁魔女的书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淘换来的啊?!我的天啊……

尴尬,除了尴尬还是尴尬——优昙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没眼看这个刁蛮的女王了:恐怕对于整个世界而言,她居然真的有资格有机会成为女王这一点,才是最大的悲剧吧?说到底,一个没有能力实现妄想的妄想狂,至多只会让人觉得很可爱或是很可笑而已,但这家伙……

女仆长有些情不自禁地回过头,用眼角瞥向了身后的女皇,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终于,终于,终于想起了自己没穿衣服的事实,随便套上了一件……也不知道该说是“衬衣”还是“沾满血污的黑色抹布”的东西,而在她的手上诚然还没有出现那柄优昙更加熟悉的教会佩剑,却已然有了一把没准是用某款玩具改装而来的短刀,至少那个刀柄完全就是个玩具产品,否则上面不会清清楚楚地写着“请不要以此进行战斗行为”,而刀刃也更像是她将一把折断了的餐刀直接捅在了刀柄上的结果。

——算啦,反正这也不是自己的梦就对了:无论接下来该怎么把这个家伙安然无恙地送出这片虚幻的世界,现在的自己……恐怕,都没有必要阻止她胡来的吧?哪怕……

“出来吧,我的敌人们……然后被我消灭!”

像是呼应着女王的呼唤,更多的人偶就此从虚空之中坠落而下:那一刻,她无疑成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英雄,而英雄所做的就只是用玩具刀片一个接着一个地将其他的大“玩具”统统砍成两半而已——动作熟练得都让优昙不由得怀疑起来,之前在茵黛之剑地下层、公主卧室门前对山城陈述事实的那个茵黛是不是在演戏,装作当年的经历为她带来了重重痛苦一般,她简直是在享受着这一切!

……或者说,她没准也只能去“享受”这一切了。谁让她也没学会什么别的呢?在女王的残襟断裾下摆上,优昙再一次看到了那本红色封皮的故事书:那上面清清楚楚地描绘着一颗炮弹的形状作为某种标志。很难说这东西和大炮之街会不会有所联系。

“啊……你来了!我罪大恶极的父亲,你对这个世界的蹂躏应当到此为止了!由我来为你画下句号——为了修正萨巴斯,也为了解放我自己!”

当女王稚嫩而又幼稚的声音在这宏大却荒诞的破坏之中再度高亢而起时,优昙抬起头,她循着女王的视线,在一座钟塔的最高处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黑色身影。那个人身上包裹着如同戏服一般夸张的黑色厚袍,头发梳得就像个蘑菇盖子,就连眼睛都被挡在了厚厚的刘海下方。

只是当他开口时,从声音之中却透出了无可违逆的威压与深沉。

“解放你自己?解放‘你自己’……别开玩笑了,傻孩子……”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是正义的……我将修正你所有的错误,我将翱翔于你之上!”

他的胸口被高高跃起的女王以手爪贯穿:随后,那伤口便骤然扩大,最终在整个空间中撕裂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女王的身影与所有的背景一同在裂隙之中被扭曲,唯一被狠狠地拉向黑洞正中央的,就只有优昙一人而已。

女仆长无法与这逆向生长的重力相抗衡:她的双脚离开了地面,旋即像是块顽石一般被深渊一口吞了下去——闭上双眼前的最后一幕,她的耳边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里奥尔·普利斯坎的声音。

“你已经……你将,永远……永远被束缚在这里,被你自己……伊索……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