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诺……瓦?”

就在听闻那座城市之名的那一瞬,茵黛甚至是有些困惑地侧过了头——并非是出于对未知之地的好奇,而是因为……

——艾琳诺……?没记错的话,那不是……

“是的,艾琳诺瓦……听名字就能听出来了吧?这座城市十有八九和传说中那位‘海原之魔女’、‘最古的魔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目前仅以帝国这一侧的知识,还无法判断这座城市和那位魔女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说到底,艾琳诺其人究竟是否存在,我们都还不敢妄下断言,但这个名字真的过于明显了。不过——”

“怎样?”

“这几天的时间里,北境军曾经向极北冰海中派出过一支滑翔机侦察小队,他们一方面确认了艾琳诺瓦城的准确位置,一方面证实了这座城市是人类、魔物混居的传闻,而除此之外……”

“侦察队在整座城市周边都确认到了极为强力且没有一丝缝隙的球形魔法屏障,根据我的估算,是即便以巴兰·古夫之前所使用过的吐息也无法击破的强度等级……简而言之就是,对于帝国和魔物目前能拿出的绝大多数手段而言,这是一道绝对无法被击破的透明铁墙——而换句话说就是,先不讨论艾琳诺的问题,这座城市持有极其发达的魔法技术已是不争的事实。”

接过蕾嘉话头的同时,绘司则是有意无意地向身旁的魔女抛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眼神——显然,将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地图上的女将并没有注意到老板娘的这一点点小动作,倒是茵黛与优昙都准确无误地领会了老板娘的意思。

——有些东西不适合在这里说。一会细聊吧……先想办法结束讨论。

“我明白了……所以说,这就意味着我们在做最坏的准备时,还必须要把那里想得比极光镇更坏一点——我无意冒犯,但从您的描述来看,对方显然确实有如此实力。那么,您还有其他需要告诉我们的事吗,除了艾琳诺瓦的具体位置?”

“暂时没有了,茵黛……帝国军这边,我们会为你们提供一台微型水陆两用护卫舰作为行动基地,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悚然震撼’的微型版——护卫舰舰组成员将负责帮助你们进行一切交通与导航工作,但这艘舰还需要再有一两天的时间才能赶到极光镇。”

“了解……这段时间我们几个也正好做些准备。以及——”

尽管蕾嘉的解释是对着茵黛说的,然而真正作出回答的,则依旧是在三人组中居于领导者之位的绘司——看得出来,老板娘真的是很想立刻就结束这场对话,以至于会觉得就连自己最信赖的养女也替代不了自己。

“感谢你们的协助——艾琳诺瓦的未来我们姑且不提,这次行动本身,就将是魔物与帝国第一次正式的协同行动。愿我们合作顺利。”

“合作顺利——也愿我们共同的敌人痛苦不已。”

参谋长与老板娘各自的手,就此在地图正上方握在了一起——那片沉睡着艾琳诺瓦的海原之中,就此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所以说,老板娘……您这边到底是打算和我们讲什么?而且不只是我们——”

“嗯,辛苦茵黛你了,把帝国的两位也请了过来。”

蕾嘉离开贸易联盟半小时后——同一座会议室中,围绕着同一张会议桌、同一幅地图的人,则是由四个增加到了五个:少了作为帝国军幕后高层主管的蕾嘉,多了的则是作为帝国军前线执行者的骑士长阿尔德涅与修女史黛拉。

——当然,此时此刻的史黛拉固然已经主动坐到了优昙的身侧,但阿尔德涅还是依旧自觉地与茵黛保持了一点距离:他坐在了蕾嘉刚刚曾坐过的位置上,魔女的对面。

眼见此情此景,绘司所能做的也只剩下单纯地叹上一口气了——在感情问题尚未上升到主要矛盾的位置之前,老板娘只是觉得自己暂时也没有插手其中的资格:而且,总有些直觉会让她觉得,阿尔德涅似乎还隐瞒了什么……哪怕在艾琳诺瓦的事务面前,这的确不是什么重点。

“虽然我无意倚老卖老……但是,之前我们的蕾嘉长官显然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我的年龄问题——艾琳诺瓦城对你们而言或许无比的古老,但对我来说则不是。确切而言,我正是出生在那座城最终落成的年代。也所以……”

“呵……原来是邀请我们一起来听属于过去的故事吗?”

“不是故事哦,史黛拉小姐……是事实。因为我还不敢说,帝国军高层会怎么看待我知道的这些,所以我选择暂时不向蕾嘉长官做任何解释——但我觉得,我有必要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因为马上你们就用得到。”

一边说着,居于五人中央的绘司则是有些勉强地挺直了自己的腰板——但有些令她懊恼的事实,则是无论如何她都依旧是五人中最矮的那一个,即便她戴上了那双用于辅助施法的角,也仅仅是与倒数第二矮的史黛拉将将齐平而已。

“总之……有关艾琳诺瓦的历史,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艾琳诺·柏夫,传说中建立了这座城市的那位魔女,她确实是在历史上活生生存在过的人,而且‘最古的魔女’这个头衔,在我看来一丁点也不过分。多问一句,史黛拉小姐……你知道魔女和魔人这两个词的定义吧?”

“我只是知道,帝国会用这两个词去称呼那些先天拥有超常魔法素质的人……是这个吗?”

“是,但不全面——事实上,所有人类的魔法能力,都起源于千年前那场战争的起因:贝瑞莱特建国七英杰在杀死魔王普莉美拉后,瓜分了其血液,也就此将能够使用魔法的血脉引入了人类。所谓魔女与魔人,便是于后世中出现的,体内普莉美拉血脉比常人更浓的个体罢了……我之所以要解释这一点,是因为要以此为基础向你们揭露一个可能冲击力有点大的事实。”

再一次停顿,绘司则是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了茵黛——按照帝国通行的定义,她或许的确可以算成是魔女……但其背后的原因显然就没有普莉美拉之血什么事。

“按照这一点来推断,最初的七位魔女或魔人,应当是七英杰自身才对——考虑到‘最古的魔女’这外号是从魔物一侧流传出来的,请不要用‘七英杰在帝国不被当做是魔人’来作为理由辩解,他们在魔物所记载的历史中是不折不扣的魔人与魔女,但史黛拉,我相信你肯定知道,艾琳诺·柏夫并不是七英杰之中的任何一人……所以说,‘最古’之名又是怎么来的呢?”

“是……”

做出回应的同时,修女甚至已经有点不敢抬起头去看绘司的脸了——毕竟如果按照她说出的这些来看……帝国,如今甚至会有意迫害魔女与魔人的帝国,其实居然是由魔女与魔人建立的国家?!怎么可能……!

只可惜,绘司的陈述并不会因修女的心情而有所中断:之前类似的情况发生在优昙身上时,她也一样没有停下来过。

“答案很简单——艾琳诺·柏夫在千年前,普莉美拉大人还活着时,是她的……宠臣。而作为宠信的象征,大人当初主动赐予了艾琳诺一部分自己的血,就此将她转变成为了魔女……世界上的第一个魔女。”

“这——”

“——是事实,茵黛,她和你一样是不完全符合魔女真实定义的魔女,而在战争爆发、普莉美拉大人遇害身亡后,她……更是直接继承了大人相当一部分眷族的忠诚。”

这一次在停顿的同时,绘司则是深深地低下了头——仿佛即将说出口的那一切,于她而言都是沉重的负担一般。

“我……当时刚刚出生,甚至都没见过普莉美拉大人一面的我,也是艾琳诺麾下的眷族之一——确切来说,我曾是她的近卫侍女,就像优昙你之于茵黛一样。而艾琳诺瓦城,这座城市的起源……”

“是……是怎样的?”

“战争爆发前,整个世界上的人类与魔物几乎都是混居的——甚至直到战争爆发后,也还有很多不愿彼此倾轧的人类与魔物,依旧坚定地保持着共存共处……其中,也包括了由艾琳诺大人带领的这一支普莉美拉眷族分支,但更多的普莉美拉眷族则以最高的热情投身到了战争之中,他们之中幸存者的一部,便是当今强欲者的祖先。”

一边说着,绘司摘下了自己的角冠,以手指轻轻地摩擦着——直到现在优昙才注意到,在这金属雕琢的枝状头冠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以帝国书面语字母铭刻着艾琳诺的名字。

“即便如此,艾琳诺大人依旧坚定地相信,人类与魔物应当继续和平共处下去——她给了部族中所有不认同她和平理念的成员,也就是当年我自己所领导的一小队离经叛道者一个和平脱离她麾下的机会,然后带领所有认同她的部属开始了漫长的迁徙。我们分道扬镳的所在,基本就是现在的贝瑞莱特帝都以南不远处,而他们所前往的……正是北方。”

“也就是说,艾琳诺瓦城实际上,就是……”

“对,是由艾琳诺大人带领她的眷族在冰海深处建立的……避难所。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迁徙路上究竟经历了什么,当时的我已经投奔到了基尔巴特大人麾下,成了一名和蕾嘉地位类似的中上层军官,而战火也让我无暇再去顾及自己的旧主,毕竟在当时的魔物社会中,艾琳诺·柏夫的名字基本已经和叛逃者之间划上了等号,也所以后来所有魔物都不承认她是魔物,而是一位属于人类势力的魔女——哪怕如果从血脉浓度的角度来看,她完全超越了魔女一词的范畴。只不过……”

绘司闭上了自己的眼——在她眼角的缝隙之中,优昙看到了淡淡的泪痕。

“直到战争接近结束、我也失去了当初与我一同脱离艾琳诺大人的每一位,每一位战友之后,我才明白战争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但我还能怎么办?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而当战火平息后,我才发现那座名为艾琳诺瓦的失乐园,已经永远地对我,对整个世界都关上了大门——他们面向整个世界彻底封闭了自己,也所以我甚至都不知道现在艾琳诺大人是否还活着,我们当初分别时,她就已经接近150岁了……而且不像是我,她并没有不会衰老不会死去的肉体,只是衰老速度会比普通人类慢得多而已,但即便如此她当年的容颜也足以让我叫她一声婆婆。”

“原来……是这样吗?其实,绘司你……”

那一刻,茵黛甚至抢先自己的女仆一步做出了回应——除了绘司自己,相比较于在场的其他人,她毕竟是最了解……也最亲近绘司的那一个。

“你……不仅自己不愿意再回到那里,而且也不想把当代的世界也重新引入那里对吧?毕竟,那座城中没准保存的,是曾摆在你自己面前但你却主动放弃了的和平与光明,但现在——”

“过去不能束缚如今……我们别无选择。至少,要让整个世界都看到,人类与魔物不仅和平共处过——而且,还可以共处得很好。这就够了……作为艾琳诺大人的遗愿,同时也是我的一厢情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