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陆,7区,天崛中学。

叮叮——铛铛——

上课铃声像丧钟一样敲响,这个比喻对于被拖堂了九分零五十四秒的七班同学来说,一点都不夸张。整个班级黑压压一片,全部都像收到信号一样倒伏下去,哀鸿遍野。

这让角落里唯一还坐直着的小鬼显得尤为突兀。讲台边的老男人向狂风里仅存的一棵麦苗投来欣慰的一瞥,就像在珍视自己的战果,然后他一侧身几步走出去,把讲台让给另一个老男人——实际上,下课的指令发出后,他故意在教室里停留了六秒,就为目睹这棵独苗。

角落里的小鬼转过头来,笑嘻嘻地看着另一个老男人,并接着他的“上课”喊“同学们起立”,引得周围杀气腾腾。

小鬼很明显不会注意周围气氛,还是盈盈的笑泛滥在脸上。其实他并不是耐力强悍,或者热爱学习,只是他深刻地为现在这个安逸且毫无作为的环境感到开心。一想到上课了会有下课,就算被拖堂也总会放学,课堂无聊可以筹划今天三餐,他就能感觉无比的满足。

他也的确应该觉得满足……比起几天前弹片如雨的天空,以及灰云阴霾下鲜血淋漓的哥哥,还有那只把刺目的红抹在自己脸上的冰凉的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一个寒颤,那种刺痛的颜色仿佛又在自己脸上复活过来,肆意蔓延。

嗡——

手腕上的“微型”震动了一下,小鬼划开屏幕打开投影,眼前闪过指令窗口:“P3监控切换”。

“老师,我肚子,疼。”小鬼瞬间入戏,站起来捂着腹部,声情并茂。

老男人转过身来,摆出温和可掬的笑容:“是班长啊,去吧,去医务室看看。”

“谢谢老师。”小鬼嗖的没了踪影,风一样消失在初一七班的门牌下面。老师接着上课,以为这是他腹痛难耐;同学接着听课,认为这是他原形毕露。

“不会吧。我明明才加入情报组,不是说现阶段都是实习吗?怎么会有指令窗口出现?”小鬼蹬上自行车,往门卫窗口里丢进一张病假条就疾驰而去,“算了,管不了那么多。这是工作啊——为了他们能够在这个和平城市继续生存下去,必须的工作啊!”

两旁的街道迅速后退,小鬼飞驰成了一阵风,在两天前刚刚记熟的路线上穿梭自如。

“哥哥、莺,我一定会让你们好好地活下去——和这个和平的城市一起!”

绿灯跳到红灯,大卡车的喇叭声下,小鬼的自行车擦着车头横穿过去,一段厚实的车身过后消弭了痕迹。

驹趋,首都。

傍晚阴云,天空提早阖上了眼,给地面留下一片漆黑的全景,高矮楼房的轮廓线昏沉沉得转折不出明暗。远山近楼,阴霾黯淡。

“主席,快要下雨了,我们快点吧。”青年拉开深黑轿车的门,被呼为主席的中年人快步上前坐入车厢,然后在发动机的声音里把目光投向满天阴云。

二十米长的轿车发动起来,行驶速度不算快但周围的街景已经消融在黑暗里了。雨迟迟没有落下来,仿佛高悬在云层上也算给地面留下一个悬念。

主席望着窗外,日复一日熟稔的道路在光线的无力下变得模糊不清,被时间稀释的记忆是否也像此时此刻眼前的事物一样。眨眼的微毫,呼吸的瞬间,所有的东西都在褪变……

嚓——

仅仅是走神的刹那,却真的变了!一根泛着金属光泽的钢针刺进眼前的车窗玻璃,裂纹开始细细密密地蔓延。主席条件反射地惊叫后靠,一个踉跄从后座上翻倒下来。

“停车!停车!有杀手!”

轿车在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里停下来。黑色西装的青年纷纷涌上来,拉开后座的车门扶中年人出来,腰间的手枪已经紧紧握在手中,枪口却不知道要指向哪里。

环顾四周,除了阴霾的布景一无所有,主席长出两口气终于平静下来。突然,他的目光碰到车窗上的钢针。钢针还好好的钉在在那里,只是尾部穿着一叠灰暗的纸,在这种光线下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主席取下钢针,打开折起来的纸张,上面的字迹笔走如龙苍劲有力:

“相信驹趋主席也在几天前的国际频道里见过我们了——宣称‘反人类’的组织。

组织基地在忠陆73区天崛科技大厦下面,组织势力范围是忠陆工商服务业最发达的71、72、73三个区,当然所谓的发达已经被几天前的灾祸肃清了。73区旁侧的驹趋国行政楼应该是观看灾祸的绝佳场地,想必主席应该亲眼目睹了吧。

回到正题,明天凌晨组织要观光贵国军营,麻烦主席集结所有贵国可以动用的军事力量。忠陆国无视我们的警告,导致百万无辜市民死亡,您一定不会不知道的。

火的使者”

攒紧信纸一咬牙,主席坐回轿车后座,沉声吩咐:“去军营。”

“主席,会不会只是个幌子。”青年从车窗口探进头来,眉头紧锁。

主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不管是不是幌子,我都不敢赌。驹趋全部领土加起来,才有忠陆五个区大;驹趋所有军事科技推进三年,才赶得上忠陆最差的军队配置。忠陆的移民手续很简单,然而这么脆弱的一个国家,还是有那么多人居住,你认为是为什么?”

青年咬牙沉默了许久,蓦地开口大声说:“因为他们觉得安全,他们甚至觉得在您管理下的这个小国,比旁边的大国还要安全。”

“他们觉得这个国家安全,我就得为这份安全负责。下达下去,所有市民进防空洞,在凌晨以前。”主席没有留给青年回话的机会,关上车窗的同时对着司机喊:“军营,快点。”

二十米长的轿车在引擎低吼声里甩开一长串胎痕,一反平日慢悠悠的姿态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