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快醒醒!”

勉力撑开眼睑,常琦任看到的是橙发女孩鲜血淋漓的脸。自己正枕着她的大腿,隔着黑裤袜也能感觉到些微的温热。

有生以来第一次享有这种待遇,常琦任像是触电般一个机灵,挺身坐起来,却和对方额头碰额头撞了个正着。

“抱歉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哈哈哈,没想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老师‘肌肤之亲’,是以这种方式。”

水三木目虽然尽力说着轻松的话,但就算是还没彻底清醒的常琦任,也能感受出她的虚弱。重新审视她,常琦任才发现对方浑身是伤,腰腹、锁骨窝更是有两条可怕的裂口,透过那血淋淋的窟窿已经能看到森白的骨质了。

“最后,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别让我说明啊——很费力的,我还想对老师说点别的呢……”

如果是换一个人,常琦任不可能理解不了,这是必然即将死亡的状况。

然而眼前的是水三木目,是一手一把巨剑随随便便打十个的人型恶魔,常琦任怎么也理解不了,她怎么能受这么重的伤,又怎么可能会死。

“正、正常情况下,我早就……该动不了了。但是赫之前修改过我的数据,让我不会那么容易死亡,准确来说,现在……也还能再活动个十几分钟。”

“但是好疼啊……疼得我想给自己喉咙再来上一下,我想,我可能在身体正常死亡之前,会先精神……崩溃吧。”

说着,橙发女孩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像是想要抓自己锁骨上的伤口,常琦任立刻双手握住她的手,拼命摇头。然而那明亮的金色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尽管她还竭力保持着微笑。

“呐,长弓三石……虽然你应该也不叫这个,但就算我快死了,你也不会告诉我……真名的吧。”

“这又什么好值得问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名字而已——你问我点别的吧!我都告诉你,就算是第一次亲吻女孩是在什么情景下,都没问题。”

常琦任不敢相信流淌到嘴里的味道,有点咸,有点涩——自己竟然哭出来了!

“骗人,你根本没吻过女孩吧。”

“说什么大实话啊——难道,难道你要让我吻吗?”

“那也不坏呀。”

常琦任难以置信唇间的触感,直到她嫣红的脸庞退开,他才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他此刻脑内的逻辑是一片混乱的,为什么会有人在这种场合下做这种事情啊——对象还是他这么个厚颜无耻之人。

“原来……普通人之间的……亲吻是这种感觉呢。”

“别,别拿我开玩笑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说自己要死了!你说的‘死’只是福音对局里的吧——实际上你的沉浸设备没有引爆装置,对吧!”

橙发女孩疲惫地阖上眼睑,微笑着摇了摇头。

“听我说……我遇到老师,真的很开心——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碰到一个自己不用杀死的同类。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所以,所以忍不住就想戏弄老师一下,所以才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要你带我参观企业大厦,然后亲身体验了一次扮猪吃老虎的感觉。”

“那次,尽管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老师受到了羞辱,却还是夸了我……我真的好开心——过去,身边的异性都是各个时代的大英雄,他们夸人的时候都非常拐弯抹角,更不可能有这种近乎崇拜的夸奖。像老师这么直接、纯粹的夸奖,还是第一次……”

“我始终叫‘老师’,真的没有讽刺的意思。在我看来,老师非常强大,强大到竟然能够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个恐怖的世界。要知道,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可是忍不住把自己的个人端给拆解了,就像一个杀人魔在分尸那样……”

“我深深地恐惧着这个世界的孤独,就算有‘他’陪着,也没能减缓分毫。我难以想象人类怎么能彻底抛弃他人,彻底抛弃亲友爱恋这样的感情,和一具模仿人类的生化体度过终生。”

“老师刚来的时候,我因为监视虞的原因,就注意到老师了,并且一直观察着老师的一举一动。”

“老师真是一个坚强到令我折服的人,此前经历过无数世界的我,都没能适应的……咳咳咳!”

她因为剧烈地咳血,眼眸睁开了一瞬,他注意那原本透亮的瞳孔已经浑浊得几乎没有光泽了。

“你别再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一点也不坚强,我需要你,需要你告诉我更多情报,提供给我更多便利……”

“也需要我偶尔拿你做做实验,炸断一两条腿吗……”

“反正我又不会死,你随意,开心就好……所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吧!对!不是还有赫吗?她一定有办法的,她是这个乌托邦世界的缔造者啊!”

“赫已经先走了……我也……求求你,放开我,让我……”

橙发女孩奋力挣扎着,想要从常琦任的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我救了你……不是让你做这种事情的……”

常琦任钳住她的双手不放,明白她想做什么。她已经被疼痛折磨得快要发疯了。她脖颈上早就留有手印了,也就说她早就尝试过自缢,但加剧的疼痛让她办不到。他曾经看过人很难自己主动溺死,因为无法忍受窒息前的痛苦,看来自缢也同样困难,更何况是在痛苦加剧的福音世界。

女孩明白这件事,所以打算从本来就疼痛得近乎麻木的伤口入手。看锁骨延伸下去的裂口,只要入手角度合适、力度足够,应该能直接击穿心脏吧。

常琦任起身,不再寻求石头承诺的侥幸,显然水三木目不是他应该得到的某物,硬要说应该是“必要的牺牲”。他就像是要向她证明什么般地,放开她的双手,却在她行动之前,将右手贯入了她的胸腔。她心脏温润的触感,在手掌上停留了一瞬,就化作了血浆。

“谢谢你……”

这是橙发女孩最后的话,她的金色瞳孔在彻底涣散之前明亮了一瞬,而他,到最后都没能向她证明,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