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自己收藏旧时代文献的阁楼里,虞尽量控制自己颤抖的躯体。身下的木制结构会随着自己的颤抖发出轻微的响声,这响声会成为共感觉的一种信息,让敌人察觉到自己的正域里存在“异物”。

专精正域的虞非常明白,展开正域不代表能够洞察正域里的一切。

硬要比喻的话,正域内的东西就是被看到的事物、被听到的声音、被嗅到的气息等等,但是也存在被看到、被听到、被嗅到却仍旧没能被发现的存在。

当下的自己就是要尽可能地放缓呼吸,让身体归于平静,和环境融为一体。

然而恐惧在她身体里流窜,要做到完全的平静根本不可能,甚至仅仅只是达到往常那样的状态都很难。

虞的恐惧有几个方面的原因。

其中之一,是从未真正参加过福音对局的她,第一次可能遭遇角斗士,就是在这种一旦虚拟死亡也同时代表着现实死亡的场合。

虞不是那种会抱有侥幸心态的人,就算品安慰她说心理上去想着自己在角斗士面前仍旧是观众的状态、不会被击中,她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尽管平时总是摆出自傲的模样,但那也不过是掩饰自己弱小的手段而已。

没错,内心深处,虞觉得自己是弱小的。

尽管是甲类,却做什么都比别人效率低下,就算得知了集会所、浏览了大量的旧时代文献、成为了无类,自以为比大多数人都走在前面,进行字母排序测试的时候却是末位。

反复测试,都是末位。

就连那个因为自己才走上无类道路的乙类,都有想要嘲笑自己的意思。

这也是虞明明感知到长弓三石在的位置最近,却没向他求救的原因。不是他不够强大,而是她唯独不想被他救助。

那个夜色深沉的晚上,喝得有点意识朦胧的虞,刚准备离开集会所,就碰上了长弓三石。那青年已经不再年少,五官隐隐有了锋利的感觉,却像个小孩一样在路上边走边唱。

“别临摹书中传奇,古往传奇多少别离。我只是不经意,遇到了你。恰好落的雨,又恰好依偎在一起……”(ps:引自《东流》。)

虞从来没听过这个调子,也从未看过相似的词句,只有一点她能肯定,这是旧时代的“歌谣”。这个时代只有毫无内容的音调,不存在有词汇的“歌谣”。

“唱歌”这种事情,更是滑稽又荒唐——对塔基们来说,的确如此,但身为无类的虞,却觉得很新鲜。

借着酒精的作用,她大胆地走了上去,言语也好、行为也罢,总之她将自己作为女性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很快发现对方是个乙类,唱这样反常的歌谣,也不过是出于好奇而已,并非是无类。

得知这些,虞身为甲类、身为无类的骄傲,顿时满溢出来。平时只是用来作为保护色的傲慢得以真正显露出来,让她品尝到了身为上位者本应拥有的畅快。而对方似乎也是那种逆来顺受的角色,这让她更加沉醉,竟然邀请塔基去集会所见阅无类的世界。

为了向从未见过酒精饮品的塔基,展示绝妙的愉快,她超过了自己饮酒的极限,醉得一塌糊涂。

可恨的是,明明已经醉得不成样子,可醒来的时候,那些疯狂和弥乱却无比清晰,并且像刻印在意识深处般时刻提醒着她:你其实是这样一个人。

常琦任飞奔在黑白和灰的世界里,黑白是他切换到负域的时候,灰则是他处在正域的时候——在现实里练习过的正负域切换加速法,现在已经非常熟练了。

“左侧两百米处两个人在交战,提升高度,避开他们。”

“往桥洞里过去,然后进入地下世界的中间隧道,那里暂时没有人。”

“前面路口右转,直接撬开捷梯的外门,在箱体轨道上走,半个小时内这条轨道都没有任何事物会经过。”

在虞的精准导航下,常琦任都不需要开启隐身,就完美回避了一路上所有可能碰到的战斗和阻碍。

这时候他才感受到虞这个人形雷达的恐怖之处,但即便拥有这么完美的感知能力,她仍旧得出了自己无法独自逃跑、只能继续藏匿的结果,可见她周围的敌人恐怕只会更多。

想到这里常琦任就背后一阵恶寒,并且怀疑自己过去这趟是不是羊入虎口。

那个无机质声音留下的规则说明,还参杂着恐惧烙印在脑海里。一路上远远感知到的选手们也明显地没有急于厮杀,只是处在安全距离下观望对方。毕竟如果一切说明都是真实的,杀死对手就等于是真正意义上的杀人,而脱出这种绝境的方法,也就是打倒世界boss的战力也会随之损耗。

能够走到角斗士,福音职业选手这个位置上的人,几乎全部都是社会精英的甲类。所以“福音加害论”才会如此猖獗,一大批无法从中获利的甲类和绝大多数盲信的乙类,叫嚣着福音是少数人统治、迫害多数人的凶器、是旧时代的禁忌品,应该被彻底抹除。

常琦任觉得这种由明显的煽动造成的闹剧,根本不值得评判。作为原“网络评论家”的他深知这趟浑水是蹚不得的,因为一个错误的极端结论里,包含了一堆正确的论据和感情,这就导致明明结论错得离谱,却一旦有人否定,就有另一波人出来捍卫,最终只是正中煽动者下怀,让极端结论泛滥起来。

至少现在看来,这些社会精英的甲类,并不像什么阴谋蓄意的加害者,他们非常理智地选择了空耗自己仅有一小时的生命,而不是用更疯狂的杀戮来排遣恐惧。

这么想来,虞会害怕成那个样子,多半是第一次真正加入对局的结果。实际上,只要己方不展现出攻击意图,暂时没人会直接扑上来。

“果然拯那家伙,是在扯谎。”

常琦任想起了那个有实力却不作为的壮汉,不禁恨的牙痒痒,为塔尖竟然存在那种人感到愤怒。

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理解到现在局面暂时平静的要因,常琦任又多了几分自信,听着虞的指示加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