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琦任嘴角抽搐地看着还在没明白过来状况的虞。他这时候就算不打开域,也能清晰地洞察对方的表情是如何从震惊转变为羞耻,最后定格成恼怒的。

预想中的尖锐声音没有传来,倒是猛烈的踢击直指要害,常琦任在毫无疑问的紧要关头学以致用,展开了负域,成功用手抓住了虞的脚踝——原本以为她今天是光着脚的,结果皮肤之上还有一层轻薄的触感。

“你这用得还挺熟练的嘛。”

虞冷冽地笑着,俯视他抓住自己脚踝的手。常琦任被她那仿佛看虫子的鄙夷眼神吓了一跳,立刻松手,当即低头。

“我知道错了!”

常琦任准备好接受风暴的洗礼了,然而虞却只是非常平淡地把床上的蕾丝叠好,收到床底下的置物柜里,就在他身边坐下来了。

“以后有重要的事情,就到我房间里来说。这里面装了屏蔽仪器,宇宙系统无法监控这里……你能理解‘监控’这个词吗?”

常琦任点点头,但心思还在之前的蕾丝上,不完全是痴迷于那玩意,而是在意虞反应为何如此平淡,而自己却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但仔细想想,也能够理解,毕竟虞和长弓三石是已经结合过的恋人了,事到如今,还那么在意这点事情反倒很奇怪。于是他也尽可能地表现得正常,哪怕和虞待在她房间,而且又是如此近的距离,难免让他心跳速度比往常要快。

“塔尖?裁定者?福音和无类的关系?嗯很好,看来记忆恢复之后,人也变聪明了,隐秘词汇都是清楚的。只有‘裁定者’,你理解的不太准确,这个词不是旧时代司法刑事方面的意思,而是更早以前的文献里宗教代行者的意思。他们受到的约束比司法刑事可要小多了,有很大的独断力,可以把很多自认为的‘错误’强行抹消,但这同时也就意味着,只要能骗过他们的眼睛伪装成‘正确’,也能躲过抹消。”

“我们队伍里的‘品’就是裁定者,塔尖的裁定者!”

虞的语气很激动,热烈的情绪甚至都通过呼吸释放了出来,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小众亚文化爱好者突然找到了知音,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的喜好都和对方倾诉。

常琦任第一次意识到无类是如此孤独的存在,尤其是他们尚未加入塔尖或葬遗司这样的组织之前,根本就是茫茫汪洋中的沙粒。尽管明知道这汪洋里有着无数别的沙粒,却无暇顾及,只能被海潮席卷,随波逐流。

想到这里,常琦任不禁有些同情虞,想为她迷茫的探索提供一些情报,就像水三木目做得那样。

“恩和拯,也是塔尖,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虞本来还想兴致勃勃地接着介绍无类世界的隐秘词汇,却被常琦任的话打断,她没有生气,反倒很惊喜。

“有些怀疑,但并不确定。你能确定?”

“能确定,拯亲口告诉我的,那家伙其实性格很恶劣,他压根就没打算来教导我,反而是把我在福音大赛里的作用摊开了。”

常琦任向虞总结性地描述了那天晚上碰到拯的事情,着重强调那张象征身份的黑卡,并由此带出了福音的隐秘对局以及逝的存在。只是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水三木目的情报,也没说逝用黑卡邀请他到那个白色空间里,仅仅用“逝也拥有一样的黑卡”带过了对话。

“没想到你自己探索,竟然已经探索到了这个地步……”

虞非常震惊地低头消化着刚才的内容,显然她虽然知道福音是锻炼无类的场所,但也不知道隐秘对局的存在,更没想到塔尖会利用隐秘对局进行军事演习。

常琦任有些犹豫要不要把“熵”这个概念告诉她,然而最终还是作罢。毕竟“熵”对相信语言、人格魅力和爱的女孩来说,还是太残酷了——语言、人格魅力和爱,都是可以通过某种技术和能力来刻意营造的。一句话是否使人信服无关说话者是否真心,而只关乎说话者的技术和能力。

“唔,你似乎在担心些什么我暂时不理解的东西。说出来嘛!”

“哈哈哈,这个东西你还是不理解比较好,不如说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理解。”

“切,神秘兮兮的……啊!怎么感觉你这个从我这里入门的徒弟,比我走得还要远了!我对自己时间的安排明明那么有规划和效率……”

常琦任看着她轻轻捶床的样子竟然觉得有点可爱,他摇摇头,强迫自己掐灭这个想法。

“虞,沉浸设备我拿回来了,已经帮你装好了。”

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虞应了一声,恶狠狠地转头看向常琦任。

“走,我们去福音里,让我看看你还藏着些什么‘技能’?”

这栋房子的二楼被作为一整个的训练室来使用,和常琦任平时在企业使用的隔间布局非常相似,同样是几个躺卧式沉浸装置围成一圈,只不过数量少了一半,然而每个沉浸装置看起来却更加讲究。

“偶尔也会邀请一起些队员来我这里聚餐,然后开一局娱乐赛之类的。”

虞笑着解释,指了指其中一台明显是崭新的沉浸设备。

“那台是专门为你定做的,据说采用了意识引导等等等等的技术,但愿能帮你恢复原来的负域强度吧——你现在的负域实在是太不堪入目了。”

“我原来的负域很强吗?”

“唔,和我的正域强度差不都……不然你以为我凭啥找你签约呀。”

——虞的正域将近五百,比水三木目的都还要高一点点,那也就是说,长弓三石原本的负域也是同等的数值。

常琦任一边在心里估量着,一边为自己个位数的负域值叹息。他实在难以想象正负域高到那种程度,会是什么样的境界,自带卫星雷达和时间停止?

“本来以你原来的负域值,我们配合起来就不会输给塔尖的那三个人。谁知道你不但记忆丧失了,连能力也清零了!”

突然有点能够理解,为什么当时自己初次对局失败,场面会如此尴尬了。常琦任回忆着当时虞生无所恋的样子,竟然不自觉地摸了摸她额间亮栗色的刘海。

“你突然,突然做什么!”

“没什么,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后,后悔什么?”

“后悔选择我啊。”

说着,常琦任躺进了那个崭新的沉浸设备里,合起了上盖。虞脸颊泛红地嘟囔了句“明明不过是个进我房间就紧张的要死的笨蛋”,也躺进沉浸设备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