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隔间里，橙发金瞳的水三木目像是刚睡醒的猫一样懒洋洋地舒展着身体。她动作缓慢地打了个哈欠，从衣袋里摸出发圈，给自己的中长头发束起了标志性的单侧马尾。
“怎么了，老师，呆头鹅一样的表情。”
原地石化的常琦任被他的话惊醒，也顾不上自己狼狈的形象，飞速转身拉开隔间的门，确认外面根本没有人、也不可能目睹刚才那一幕，才把门重新阖上。
“我我我我……只听说过性转，一觉睡醒就变成异性啥的，这当面换性别是怎么回事啊！”
常琦任已经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了，但内心的震撼和恐惧还是把音量逐渐拉高了上来。对此水三木目只是讪讪地笑了笑，就强行绕过了这个话题。
“说到‘无类’啊——那孩子还真是解释得相当敷衍呢。”
“请不要跳过话题，我们在谈性转的事情对吧？我们在谈性转的事情对吧！”
“诶老师你很烦呀！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嘛！这就像要树袋熊跟你解释它为什么有树袋、要骆驼跟你解释它为什么会驼背、要鱼跟你解释它为什么不眨眼睛一样。”
“哦。”
“这种就是无类啊——根本没法分类，懂吗？”
“哦。”
“当然这个世界的‘无类’是专有名词啦。具体是指实际上无法被归属到‘甲’、‘乙’两类中的人，也是超脱秩序常规人群的代称。”
常琦任表面上饶有趣味地听着，内心却对树袋熊的树袋、骆驼的驼背、鱼的眨眼，以及面前少女的性转更加感兴趣。只是他不可能敢说出来，毕竟自己的职业生涯还要指望眼前的……少女？
“那怎么才算是‘无类’呢？你看，甲类和乙类都有很明确的定义。”
“当然无类也有明确定义了——认知到无类存在的，即为无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确实是过于简单又毫无意义的名词，正当常琦任这么想着，准备把话题拉回到自己职业生涯上的时候，水三木目却玩味地笑了起来。
“老师，你这样是不行的哟。一点少年人的探索心都没有，如果只是这样，那为什么需要用一个单独词汇来命名一群小众群体呢？”
“无类可不等同于异类啊。”
“无类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强者、支配者、变革者，是真正理解这个世界构造的存在。”
“他们不相信所谓平等与自由，也不相信这个乌托邦世界所许诺的那棉花糖一样柔软、甜美的幸福。当然他们也有着明确的等级分化。认知到无类的存在，只是成为无类的基础，而在此基础上还有二十四希腊字母的分级，从最弱的欧米伽到最强的阿尔法。”
水三木目的声音像一把钥匙插进了巨大机械，逐渐带动机械里每一个齿轮，那些齿轮就是长弓三石遗失的记忆。这一刻，常琦任终于彻底理解了虞口中的“无类”，以及自己真正的死因。
那天晚上，从虞那里获得认知，成为无类之后，自己被什么人暗杀了！
“至于‘福音’这个杀戮游戏真正的存在意义，远远不止是让甲类赚钱、乙类娱乐那么简单。‘福音’是无类们锻炼能力的绝好场所。”
说到这里，水三木目话音急转，原本肃穆的声音立刻变得柔和而甜美。
“明白了吗？老师。”
常琦任没有心思理会她变换自如的声线，尽管之前长弓三石遗失的记忆只有几天而已，但在那几天里却发生了太多事情，信息量之大让重获信息的他大脑抽痛。然而就算能够理解“无类”和虞的反应了，长弓三石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远远比不上水三木目。
光是福音游戏的本质，长弓三石当初就没能理解，他只是听到那晚醉得一塌糊涂的虞呜咽了两句，而经过刚刚水三木目的描述，杀戮游戏的意义顿时清晰了起来。于是常琦任立刻把视线投注到她身上。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东西？甚至比乌托邦的住民知道得还多。”
“唔——老师你看嘛！所有游戏、动漫、小说的主角都会有一个方便的特殊点，你就把自己当成是主角，而我就是能够提供助力的特殊点好啦。”
“这算什么回答，认真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如果这里真是所谓的乌托邦世界，那就完全不是可以儿戏的了……”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老师要说什么呢？你想说在这里的死亡就是真的死亡，在这里活着也不是真正地活着吗？可是老师你呀，从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多么想要回去吧——你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大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满意程度还稍稍高于过去的世界，对吧？”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你为什么不急于寻找回去的方法。”
“你，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急于寻找回去的方法……”
常琦任感觉这橙发金瞳的女孩又成了人型的恶魔。和虞那种敏锐的洞察不同，她的判断是穿透人心的，她仿佛能说出连对方本人都不确定的、关于自身的事实，就算说是预言也毫不过分。
“当然知道了，毕竟你连反问的力气都没有了，听起来就像在陈述事实一样。”
“没错，你没有急于寻找回去的方法。”
橙发金瞳的女孩下定结论，把精致的脸庞凑到常琦任面前，仿佛要从他涣散的眸光里再挖掘些什么东西出来。
然而常琦任那淡紫色瞳孔里仿佛被一度击溃的光，很快又重新凝聚起来，把女孩吓得倒退了两步。
“那又怎么样？我不止没急着回去，甚至压根没想要回去！”
“我是觉得亲友爱恋这种感情怎么样都好，这些感情是被世代传承下去，还是被个人端——嗨说白了就是人型手机嘛——代替也好，不都别有一番风味吗？”
“如果人能带给人的亲友爱恋，还不如一部机器，还不如一个搭载大数据算法的生化人，那被取代了也根本没有什么可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