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被浓雾笼罩的针叶林,能见度不到百米,视野之内只有高耸的、黑压压的雄壮树木和近乎固化的灰白浓雾。

安格走在森林里,漫无目的游荡。周围的景象完全一致,也看不到天空,他迷失在这无边的森林中,心情越来越压抑。

就在这时——

“达令……”

——听到了熟悉的呼唤。

“达令,救我……”

(伊洛丝?)

尽管疑惑不已,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声音的源头走去。

前方的树影越发稀疏,但就当安格认为自己走出森林时,眼前出现了一片湖泊。高大的针叶树呈弧形向两边延展,看样子,这片湖泊是被森林包裹着。

湖面如镜般平静,透过那浓稠的雾气,安格能隐约在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熟悉的样貌,只是心脏的位置替换成了一颗微微闪烁的水晶,和上次见到的不同,本应完美无瑕的水晶表面上散布着两道裂痕。

“救我,达令……”

又是少女的求救声。安格向湖中心望去,只能隐约看到一座小岛的轮廓,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

用脚试了试水深,安格走进湖中,随着扩散的涟漪靠近湖中岛。水深最多也只到安格的小腹,然而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即便隔着鞋底都磕得人不舒服。

来到岛上,与其把这里说成是岛,到不如说是一小片凸出水面的陆地。还不到20平米的松软土地上,一束紫罗兰孤独的盛开着。

求救声消失了,安格走近那束花,蹲下身来细细查看。

或许是土地十分肥沃的缘故,这束花生长得很好,但是由于被浓雾遮蔽了光照,原本娇嫩的花瓣开始蜷缩枯萎,令人心痛不已。

这时,一块突出地面的白色物体吸引了安格的注意,他小心地拨开其上的泥土……

(!!!)

那是一块人类的头骨。突来的变故惊得安格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手与地面接触,将薄薄的泥土挤开,露出惨白的人类骨骼——在这肥沃的土地下,累累白骨成为了紫罗兰的养料。

突然,四周的水面燃烧起来,组成一道煌燃火墙,安格被围困在这堪有立足之地的孤岛上。如蠢蠢欲动的野兽,火苗摇曳着散发出庞大的热量,让安格的皮肤感到烧伤的剧痛。

不知何时,发出凶光的血色双眼从一片火海之中走出,漆黑的雾气逐渐蔓延,构成了一只巨大黑鹰的轮廓,比起上次,这只恐人的凶兽似乎更加强壮了,即便是那些刺眼的火焰也无法伤它分毫。

黑鹰逼近,与之同时,安格的双手双脚如同被锁链固定住一般,丝毫无法移动。

(不,不要!)

内心在悲鸣,然而漆黑的鹰兽没有停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要!”

安格猛地从沙发上坐起,他惊恐地环视四周,却发现自己正在家中的卧室里,而黑鹰也并不存在于此。

用手拭去了鬓角流下的冷汗,安格深呼吸几次,终于把自己从噩梦中拉回。

(真是奇怪的梦……话说回来,伊洛丝呢?)

目光四下搜寻,并没能发现那名在梦中呼唤自己的少女,昨晚她所睡的床也被理得整整齐齐,丝毫看不出有人睡过。

但是,她肯定来过,因为在床头柜的位置,安格发现了一张便签。

多谢招待,妾身先去学校了哦!请注意不要睡过头了,妾身希望今天能准时在学校里看到达令你。

——爱你的未婚妻

注:事先说清楚,妾身绝对不是因为害羞才没叫醒你,绝对不是!

(嗯嗯,真是好懂呢伊洛丝,谢谢你。)

看完便签的内容,安格只感到噩梦所带来的压抑感被一扫而空。而且便签里说要在学校看见自己,也就意味着今天伊洛丝会照常参加训练。

(回归正轨了呢,日常。好,起床!)

身心雀跃不已,轻快地推开毯子从沙发上起来,伸个懒腰,深呼吸一口,让室内温暖的空气充满肺部,并随着血液被泵至四肢的每个角落。

(完美。现在,该对这美丽的清晨说早安了。)

拉开窗帘,刺眼的灿烂阳光瞬间冲进房间。

(额,清晨的阳光,有这么强烈么……?)

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同时,颤抖的脑袋僵硬地、仿佛能听到生锈齿轮摩擦声地转向时钟所在的位置……

9点17分。

(这不是完全迟到了吗?!!)

一想到那个女魔头般的千代老师会怎么惩罚自己,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大脑如被浇了盆冷水般瞬间清醒。急冲冲地跑到卫生间洗漱完毕,也不管昨晚洗澡时脱下的衣服还没丢进洗衣间这件事,拿起书包便冲出家门。

(必须要打车了啊,我的钱包……)

在内心的哀嚎中,新的一天开始了。

……

希莉奥尔从短暂的睡梦中醒来,她通常不会做梦,也讨厌做梦,因为梦总是会将她带回充满肮脏的老鼠以及食腐的乌鸦的地方。

轻轻地叹口气,她睁开玫瑰般艳红的双眼,缓缓起身。

粘稠而温暖的液体从裸露的体表滑落,像是一件贴身的衣裳,一件血红的、散发铁锈味的衣裳。

光线很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东西朝向的其中一扇小窗;由于离地较高,所以光线从上至下地打进这房间中,堪堪照亮窗户下摆放的木质书桌。

说是房间,这里不过是某座罗马式的塔内部,两个同心圆巧妙地将这个房间划分为两个部分——位于正中的,凹陷下去的水池,以及外围的正常起居区域。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哪怕普通人也能一眼断定,希莉奥尔醒来的水池中装满的并非热水,而是应当在人体内、在牛体内、在世间众生体内流动的粘稠液体——鲜血。

不过,也不完全是鲜血,它们或许曾经分属于不同的主人,现在却都化为了希莉奥尔的养分,化作后者能够随意调用的能量。

希莉奥尔并不喜欢从血池中苏醒的感觉,但这世上她不喜欢的东西可多了去了,久而久之,她便不再抱怨。

就在这位高贵的血裔暗自惆怅时,房间里响起了敲门声。之前也说过了,这里不过是一座罗马式高塔的内部,近在咫尺的敲门声,她不可能听不见。

“请进。”

贵妇人轻轻应道。转眼之间,黏附在她体表的“鲜血”便转变成了一件华丽的黑红长裙,和外出时穿的那件不同,这件裙摆稍短,更适合于室内活动。

她坐在面向正门复古沙发上,依旧优雅。

从门外进来的人个子不高,我是说,虽然希莉奥尔并不算一名身高出众的女性,但来者的身高即便比起身为女性的她也高不到哪去。

“早安,尊贵的瓦伦德夫人。”

矮实敦厚的英裔澳洲男人取下头上的软呢帽,在希莉奥尔的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日安,弗朗西斯先生。”

在得到后者这样的回应后,被称为弗朗西斯的男人才将帽子和手套放在门边的柜子上,碎步走进了门。

待客长桌两边各有一张长沙发,所以他坐到了希莉奥尔对面。

“夫人,这里还住得舒适么?”

“当凯普莱特家的姑娘喝下让她假死的毒液时,她会在意自己是躺在冰冷的墓穴中,还是温暖的软床上吗?不过是的,我非常感谢你们还能找到这样一个僻静且充满时代感的住处。‘点心’或许有所不足,但我对此也就不加挑剔了。”

希莉奥尔微微勾着嘴角,似笑非笑。接着,她伸出右手的食指,加重语气:

“那么,请问你一早便登门拜访是为何故呢弗朗西斯先生?丢下那些‘纯·净·人’,特意在百忙之中前来,恐怕不是为了和我探讨《新风集》吧?”

遭到质问的弗朗西斯自知被看穿了心思,露出狼狈的笑容。这不是第一次了,他深知自己的动向都被这名神秘的女人掌握着,但是无妨,只要交易还成立,合作就会持续下去。

“当然不,夫人,关于那名21世纪的诗人,以后有时间我们或许能谈论一二。现在,还是让我们说些正事吧。”

“又是催促我寻找紫罗兰和【孪生玉】的踪迹么?冒躁者于烈火中自焚,傲慢者自云端中坠落,二者终不得新风。距离你们的计划实行还有近两周,急躁可不行。”

“是的夫人,您说得不无道理。”弗朗西斯试图通过赞同来拉取些许好感,“我今天前来,确实还有其他事务想要洽谈。”

即便这名男人如此强调,但希莉奥尔始终是那副提不起兴趣的态度。她靠在沙发上,交叉的手指和暗红的瞳孔里满是不耐烦的神采,仿佛已经知道前者想要说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

弗朗西斯的声音有些颤抖,察觉到此的希莉奥尔扬起一边的嘴角,自信地打断了面前男人的发言,尽管这对她来说有损贵妇人的形象。

毕竟,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而弗朗西斯惊慌的反应证明她确实没猜错——那么对方所要提出的要求,将是对她生存方式的极大冒犯。

“希望我能利用自己的能力加深那些‘纯净人’对能力者的恐惧?还是愤怒?哼,都是来自一朵花上的棘刺……”

希莉奥尔晃动起她的手指,犹如受到指挥的乐团般,身后的血池规律地震动起来。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说过吧?我的能力并不是制造恐惧、愤怒或绝望的工具,我行使它正如人使用嘴进食,是自然的轮回,和你们对‘点心’的做法可完——全不同。”

说到这里时,血池中已然升起数根鲜红的血柱,如同具有自我意识般晃动着,将尖锐的一端对准了弗朗西斯。

“我记得我们有协议吧弗朗西斯先生?不干涉你们对这座都市所做的一切,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我承诺把紫罗兰带给你们,而我绝对会做到;那么关于你们的承诺,我想要见的‘怪物’……”

“……找到了吗?”

(作者的碎碎念:好像鸽了挺久的样子……嗯,不要那么看着在下啦请,在下是不会土下座的哦。哈哈,开个玩笑,对于更新这件事实在是没什么办法。怎么说呢?为了前程吧……人生总是有需要加满油踩尽油门的时候不是么。话是这么说,我会尽量更新的,真的……(哭)。

就是这样,期待下次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