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南边的空地上,不少幸存的平民在这里晒太阳聊天。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有家属在紧急医院中接受治疗,要么就是自己身上有不同程度的伤势,因此大多显得萎靡不振。

只有那群孩子,浑身泥污,但笑容灿烂。他们活跃的身影在这一片沉重的气氛中犹如一缕清风,让围观者都不禁为之动容。

“安格哥哥!安格哥哥!”

孩子们看到安格下来,马上兴奋地将他围了一圈,就连那些受伤的大人们,也为这名勇敢的少女投来赞赏的视线。

(原来,这就是当英雄的感觉么……)

不过有欣赏就有鄙夷,从某个未知方向传来的视线中,安格敏锐地差距到一丝敌意。环视一圈,只看到一个躲在暗处,满脸胡茬的壮年男性;不过没能来得及再看清楚一点,孩子们便拉着自己的双手来到空地中间。

“安格哥哥,宁子姐姐,我们来玩过家家吧!”

一名男孩突然提议到,剩下的孩子们也就跟着起哄,“好诶好诶”地大喊大叫起来。

“那么,安格哥哥就是爸爸,”队伍里最小的女孩指了指安格,然后转向宁子,“宁子就是妈妈?”

女孩在说这些话时眼里闪着光,就像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不过安格没有及时发现,他不解地喃喃道:

“嘿诶~,为什么不就让我们当哥哥姐姐呢,毕竟你们的宁子姐姐也是我的妹妹呢。”

这句话真是效果拔群,前半句让女孩的眼里泛起了泪光,后半句让宁子的身体开始微颤。但要说发脾气,当然还是小孩子更直接一点。

“哇”的一声,女孩的眼睛如泄洪般涌出泪水。

“可是,可是人家已经有哥哥姐姐了……希里是姐姐、李也是姐姐、杰夫是哥哥、麦克也是哥哥,但是,人家没有爸爸和妈妈了!呜呜呜……”

即便是在某些问题上略显迟钝的安格,也明白了女孩话里的意思。她是2号站点的幸存之一,所以她的父母应该……

“啊,抱歉……”

缺乏人生经验的安格现在有些手足无措,或者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一个心灵破碎的女孩。

这时,再旁的宁子走了上去,用同样小小的身体将女孩拥入怀中,就像安格对她平时做的那样,用柔软的手掌轻轻拂过女孩的头发。

只是这样,再简单不过的行为,却足以安抚下一个不安的孩子。女孩抽泣的声音渐渐停止,安格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样的宁子,真的像一个妈妈呢。)

看着眼前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安格的脸上挂起开朗的微笑。但是,这抹微笑很快又变成嘴角抽搐的无奈——包括宁子在内的众多孩子们用愠怒的目光看着自己,且不怀好意。

“爸爸,坏人。”

作为“妈妈”的宁子的声音就像是发令枪,随着她的话音落地,孩子们便开始围向安格。

“爸爸把小莉莉惹哭了!上啊,揍他!”

“喔喔喔喔喔!!!”

“诶诶诶!别打肋骨,有伤,啊!痛痛痛!”

混乱、无序、也称不上友好,发生在1号站点空地上的这一幕是如此的滑稽,就连周围的大人们也捧腹大笑起来。

孩子们的拳头看似挥得很重,但真正落到身上却只是轻飘飘的触击。他们没有一点恶意,只是把自己对已故、或失散父母的渴求寄托在眼前的两个“大一点的人”上。

渐渐地,安格也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一边喊着混小子一边和这群活力四射的孩子们嬉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太阳开始西斜,最有活力的孩子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众人的肚子也不约而同的响起来。在这时,安格和宁子才依依不舍地和孩子们分开。

“真是一群好孩子呐。”

望着他们消失在食堂门口的背影,安格轻声喃语。他的身边,宁子还在朝那群背影挥手。

在人类的社会中,孩子是最具有无穷可能性的集体,他们天真无邪,纯如白纸,等候时光将绚烂的彩料涂抹其上,成为一幅独一无二的画卷。

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去剥夺、去限制这份可能性。

(果然,还是不能放弃希望,不仅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他们。)

在心中,安格默默地再下了一次决心。

“安格,无事?”

身边的宁子突然转过头关切道,她无表情的精致面容之下藏着缜密的心思,就连这点微微的变化,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是因为一体化关系导致的呢,还是说对谁都能察觉到呢?

安格没有去想,毕竟光是要在3天之类接近这场变异危机就已经够烧脑子了,至少和她在一起时,要能够获得片刻的安闲。

“没事,”宽厚的手掌与娇柔的小手彼此交叠,“我们也走吧,受了伤还和那群混小子闹,肚子都快饿扁了。”

“嗯。”

现在安格,还完全没有想到,他将亲自摧毁眼前的美好。为了延续那熊熊的火焰,他将不得不亲手掐灭这微弱的,渺小的,却真实而温暖的点点微光。

在两个月前的那天,在他签下契约,成为维持世界稳定的楔子那天,似乎一切都注定了。

人类所在的世界,凡事皆无绝对,凡事皆有定性。是选择投入混合万物的染缸,还是选择成为定位人性的楔子,既是人们自己的选择,又没有选择的余地。

每个人都会做出自己的抉择,无论好坏,它们都是世界的一环。

而世界本身,它即将一点点地拉开它的面纱,那些规则,究竟是保护众生的金科玉律?还是囚禁生灵的铁壁牢笼?

没人知道,也没人能知道,在一切盖棺定论前,说什么都只是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