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离我的手术时间还有八个小时,我却在思考着自己为何站在这里的问题,像个傻瓜一样。

“……你还知道多少?”我第一个面对着他问出的却是这个问题。

明明脑袋里有很对想要问的话,我的直接思维直接指向江轩现在的死活……以及那个简直不能以常人之力对抗的怪物。

为什么?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脑袋好痛……好痛!

懊悔?我真应该让她一开始就远离那里。

但是事到如今说这些有用吗?

雷侗那张中年的大叔脸微微一笑,僵硬着在便携终端上划拉几下后将显示上面的画面,一张张划过的研究资料,上面全部记录了关于这些惨无人道的实验——一切,为了一个病毒,来历不明的病毒。

重点却不在那里。

“!”

我看到的最显眼的字句,是上面有我的名字。

啊啊啊,准确的说,实验将会在他这里开展,但是,怎么说啊,我都找不到什么字句可以描述眼下乱成一团麻的状况。

明明是最纯粹的客观性的描述,总有一瞬间让我哽住,不能自由地呼吸:

那家伙是实验失败的产物。

这样就能得到解释了……

我顿时呆愣在原地。

空气里有什么似是掐住了我的脖颈,我想要摆动双手在眼前挥动着,却又什么都抓不到。

不久前的画面如同噩梦,似乎定格在了脑海中:

无论我怎么挥刀,它总是能很快的避开要害。

每一次的瞄准死角的攻击,只会让它对我的小动作更加提防……

不合常理的行动力和感知力……还有那种迅速的恢复能力……不符合生理常识的纯粹的恶意嘶吼……

现在的我怎么能赢过它呢?

我在摔倒地面的过程中,看着指甲没入不远处她的皮肤……

将莫须有的口水混合着空气松下胃,我将视线转回到隔离室,那个白色一片的床的正中央,金发的少女双眼垂闭,无声的平躺着。

“小弟弟,作为知情者,我只能说一声抱歉,这些内幕牵连了你和你的朋友,作为医生,我给你两条最实用的建议……”

站在一旁的雷侗终于开了口。

“第一条,我可以将她送去疾控中心由专业人员进行救治,毕竟我只研究病毒本身但是依然不了解它对人体的作用,现在的低温已经是尽量延缓病情,如果不进行特殊作业那么不出意外她的生命就会在接下来的三小时内流逝……”

我似乎是听见了死神在倒数。

抬起头,中年男子温润的眼神里尽是无可奈何和另类的寒芒。

“顺带一提,这条已经得到了她的家人的同意,随时可以进行。”

“第二条。”我皱了皱眉毛。

“嗯……这一条就有点特殊了,你也知道我刚刚说过‘如果不进行特殊作业’……”雷侗双手环抱,收回了目光并转向手术操作台,操作台另一侧的玻璃隔离开这条走廊,金发女孩正躺在那里。

“……你的意思?”我似乎能够猜到一丝,既然刚刚的资料和医生本人都提及病毒拥有整合基因的能力,江轩深受重伤不能抢救的原因也是病毒入侵致使基因表达链式崩溃,那么最根本的手段只有……

“我不是说过吗?”中年男子微微地笑起来,仿佛一切都在他把握之中,“不久之前已经有成功的案例存在了,出于保密协议才没办法找出他们来,那么我们制造一个案例出来不就可以了吗?”

“你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我忍住心底的愤怒,真想现在就把刀子扎进他的脑子里去搅出花来。

“是的,这场实验本身就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只不过因为曾经的同事们的处理问题,恐怕这不得不提前,造的孽也算我的一份在里面,”中年男子耸耸肩,抽身伸出手臂,手指在键盘上啪啪啪地敲打着,“他们一定会因为我捷足先登抢夺果实买人来杀我,我的妻女早就在研究开始的不久遭遇‘意外’离世,因为这个倒霉催的病毒研究,它把社会积累已久的道德问题推上高峰,更多人会像我这样身不由己,你们这类杀手也不会例外。”

“我倒是希望你走的早一点。”

“现在说这些也不怕我临时改变主意,”说着雷侗回头看了一眼我腰间的匕首,默默收回目光,“都算了罢,我也算是活够了,要不是真的倾注了心血在研究上我早不趟这浑水,我就当你在说好话吧。”

“像那家伙的存在还有多少?”

“至少以百位数累计,而且大多是放归野外,放在消毒水里泡到看上去奄奄一息就扔了, 事后我派人追查的时候只回收了极少个体,多数预计还是存活状态。”

他继续解释。

“有些是失败的,有些则是在观察期里稳定下来,最终是视为改造成功的个体,其中就包括我负责的那部分。”

“而且我到现在都不能确定它是否属于常规生命的范畴,我所属的那一派科学家都一直认为这不能简单的被定义为RNA病毒,因为除去RNA复制与DNA溯源的功能还存在两个大问题:那就是密码子的不确定性,以及遗传信息的保存。”

“……”

我摇摇头,我的知识有限,哪里还知道什么病毒的结构什么的。

“简明扼要吧,我们解析了病毒本身并做了不同样本采集数据的对比,结论是除了化学组成完全一致 ,相互之间的结构比对没有超过45%的类似性,我们甚至找不到内在遗传的决定性的证据。”

“……”

“即使是各不相同的信息存储它们也能表现出相同的功能,所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中年男子突然没有再说下去,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另一架手术台在升降机的运输下被机械臂摆放在那间隔离室里。

“……所以?”我等待他的下文。

“没了,后面的太过荒谬,连我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不过谁知道呢?我们所在的宇宙本就无限神秘,说不定真的有宇宙级文明呢。”雷侗像是自言自语的回答了我的问题,又转过身来看着我。

“……”

“那么,请。”中年男子伸出的一条手臂指向着隔离室的入口——灭菌通道。

如果接受了基因改造并成功,那么对我的成功的经验就能运用到她的身上,她也能活下来,反之 我可能会暴毙,也可能成为怪物,而她则是被送去治疗,也面临与我一样的风险。

有选择的权利吗?现在的我。

我最后看了这位憔悴的男子一眼,走入通道。

现在的我多少可以听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姐……姐的声音像是在责问着我,责问着我能不能自己为自己做出选择?

我该怎样选择,我想不明白,现在我还是不明白。

我应该拥有自己的意志吗?

说到底,我的意志是什么?

嗯……那句话真实存在过吗?我突然开始怀疑起来。

对……明明是没发生过的事情,我为什么能够记得这么清楚,而且丝毫不怀疑它的虚假呢?

这很重要吗?

这些都不重要了,姐一定在何时何地向我问过这样的一个问题……我需要这样一个问题来让我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所以这样的一个问题一定存在,可能在过去,也可能在现在……也可能……

啊,对。

哈哈哈,我突然明白了。

原来是你啊。

我明白了,一切的源头,没有什么能够比你的存在更加激动人心了,那些问题,我还能继续回答。

正中央的金发女孩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可是事实上她的额头烧的滚烫,她的身体正在与病毒斗争,尽管不乐观。

我看了看她的侧脸,没有多余的犹豫,躺在了附近那另一架手术台上,看着微创刀开始移动。

我想要的……

我祈求的……

那正是……

重要吗?当然很重要了。

从现在开始,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

那么,该你了。

拜托了,未来。

不,来自未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