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星期三）

奶奶说起中午发生的意外时，我正在喝汤。

“啊啊啊！！！”

惊动之中，我拿不稳碗，滚烫的汤水泼到手跟大腿上。回过神来，我已经将乳白色的鱼头汤撒了一地，就连碗也丢了，幸亏那是不锈钢的。

“小心热啊，没有烫着吧？”

妈妈不高兴地起身去拿拖把。

我将碗捡起来放到洗碗池，重新盛了一碗出来。

“这么急干什么，赶着投胎啊！又不是没得喝。”奶奶说。

“CC溺水了？”

“好像是。是陈伯说的，他就住在CC旁边。对了，CC她是在龙江书院读吧？”

“她跟我同班，不过她根本没来过。”

说出来，让她去晨运时被公公婆婆们说说也好。

“以前读幼儿园的时候，她不是一直粘着你，跟你一起玩的么？”

以前是这样没错，现在她不上学也是事实，但我想知道的是她怎么就溺水了。

“她怎么会溺水呢？我记得她不会游泳，心游姐也一直不让她近水的。”

“那是她命里跟水相冲，所以才不让她近水的。”

奶奶如此解释。退休的护士也会信这些东西吗？不过我也向老天爷许过愿，所以说是遗传也可。

“那她怎么会溺水？”

“是有个龙潭小学的学生溺水了。林姑娘跑过去救，在水里抽筋，就被CC跟她的朋友救了。好像受了一点伤。”

重新盛的鱼头汤已经可以喝了。

奇怪，汤里明明放了番茄，一缕缕红色就是残渣，为什么尝不到酸味？

“她的朋友？”

“就是早上跟她一起晨运的那个留着一头金发的小女孩，现在好像就住在她家里，陈伯早上碰到过。”

回到自己房间，我坐下又站起身。肚子里涨涨的感觉很不舒服。里面装着的似乎不是饭菜和汤水，而是脑子里塞得太满了，只好抽出一些放到肚子里。

CC、溺水、受伤、朋友……

每一样都像针一样刺在心。

我强迫自己坐下。

双脚有一种起身百米冲刺的冲动。尤其是在膝盖窝，好像，好像总有一点痉挛。我不得不在椅子上蹬直双脚，然后猛地放松，才可以让那里舒服一点。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马上到CC的家里，将一切都问个清楚。

可是，做不到。

首先，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过她的家，都是心游姐带我去的，而且，每一次去，CC不是不在，就是在房间里。我知道她是在避开我，其实我也是差不多。

我们吵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太久了，以至于我们都忘记了原因，终于又让沉默和没好气变成了习惯。

不过，哪怕不论我们之间的恩怨，CC也很难跟其他人对话，所谓其他人，说的正是跟我差不多的同学。

没有了爸爸妈妈，跟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却是忙得无法顾家的大明星。这些事情，大家不会懂吧？

难道我就懂？

我扪心自问。

除了剧烈的心跳，什么都感觉不到。

CC的诗歌不会告诉心游姐，妹妹在想什么。

我的心似乎也抗拒大脑发出的提问。

但有一样，我相信。

我相信，我是特别的。

这并不是我自以为是，而是心游姐亲口说的。

“要是CC有什么事，打电话告诉我好吗？”

说实话，其实CC她不上学也不要紧，但要是她不上学，我就看不到她了，就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就像现在，我从奶奶的口中，知道了CC居然掉进河里，这还不是奶奶亲眼所见。

这是失职。

我对不起心游姐呢。

哪怕CC没有一个朋友都不要紧——心游姐就是这么想的。但心游姐需要一个人，在她不在的时候，替她照顾她的妹妹。

这个人就是我。

奶奶所说那个“一头金发”、“一起晨运”、“住在家里”的女孩又是怎么回事？

CC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朋友”，我知道的，因为我一直看着她，哪怕在她不再看我的时候。

我摊坐在椅子上，后颈枕着椅背，双手十指手指头用力地敲着脑袋。

按照奶奶的说法，CC似乎没有大碍。那么，问题是那个据说已经同一屋檐下的金发女。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真的是CC的朋友？

别开玩笑了。

我才是CC的朋友，我才是。

曾经是。

以前的我，是CC的朋友。

现在的我，是CC曾经的朋友。

一直以来，同学们都觉得我们关系不好。

好吧，她们说对了。

但关系不好，正是我们已经超越了朋友的证据。

曾经的朋友——

这才是凌驾于朋友之上的什么东西。

她们就连被CC冷言冷语相向，然后出言反驳，反唇相讥的机会都没有。

只有我。

“哼哼哼……”

指甲带给头皮的刺痛让我放松下来，甚至哼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