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被枯黄色再次替代，重新获得视野的吴殳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身处旧照片之中一般。
身旁是两具破损的尸骸——正是卡洛斯和狄德罗的。一条凄惨的血痕延伸出去。
但不仅如此。
眼前的旧照片仍在不断变化着，从高耸的烟囱到辽阔的原野。但不变的，却是一具具干瘪的尸骸。
之后，枯黄色也缓缓褪去，漫展中心的墙壁再次展现出来——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我们必须停止它。”转角处踏出了一只皮靴。
“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是塞巴斯蒂安。此时的他戴着牛仔帽，穿着皮衣，就好像是某西部牛仔一般，“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他抬起了双手，包括那只仍旧包扎着绷带的右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我们是人类，而它们是吸血鬼。它们以人类为食，我们之间注定你死我活。”塞巴斯蒂安向吴殳伸出了右手，摆出了邀请他握手的动作，“但我已经不能制止它了，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朋友。”
塞巴斯蒂安这样称呼吴殳道。
那些旧照片是伪造的吗？吴殳不能确定。但他的内心却本能地倾向于相信——因为他确实了解到了璇杀人的真实。而从璇的一系列举动中，他也能推测出璇的身份。
但让他同意去和璇拼个你死我活？对于吴殳而言，同样是一个难以接受的选项。
“你会杀了她吗？”
“不。”塞巴斯蒂安立刻严肃地回答道，“但我会将它无害化。”
“无害化？”吴殳对这个词有些不解——在他的印象里无害化都是用来形容污染物的。
“我会暂时地压制住她的杀伤能力。这样一来，它就和一只温顺的小猫没有区别了。”塞巴斯蒂安向吴殳这般描述道，“你不仅可以留住它的性命，还能将它留在身边。”
“你……”吴殳这才意识到，塞巴斯蒂安似乎从来没将璇看做一个“人”，而是一只野兽。
“朋友。”塞巴斯蒂安更进一步，继续保持着邀请握手的姿势，“我需要你的帮助，所有人类，从爱尔兰到契丹，任何知晓这伟大事业的人类，都会感激你的付出。”
“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塞巴斯蒂安继续说道，“将吸血鬼无害化处理。在这一切结束后，在你所能见证的年代中，这只吸血鬼将不会对人类产生任何威胁。并且我将向你保证，在你我并肩作战的过程中，我绝不会让你先于我受伤。”
“请接受吧，朋友。”塞巴斯蒂安紧逼上来，“有你的参与，我们才能把握住分寸。如果没有你的参与，我将不得不去寻找其他的同伴。那些同伴与你不同，他们将吸血鬼视作彻底的罪孽。如果他们出手，就连我也不能确定，最终的结果是否可控。”
面对塞巴斯蒂安的步步进逼，吴殳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本能地和塞巴斯蒂安拉开了距离。
但在拉开距离的同时，他的心中也在犹豫着是否要接受塞巴斯蒂安的邀请。
按照先前第一次交涉时塞巴斯蒂安所提出的，如果他接受了塞巴斯蒂安的邀请，那么塞巴斯蒂安将教会吴殳如何将法力运用于战斗之中。
如果他不接受邀请，那么塞巴斯蒂安会寻找其他同伴作为代替。
吴殳也有第三个选择可选——将璇呼唤过来，让璇将这一切摆平。
但吴殳绝不可能选择这个选项——哪怕是璇已经承诺不会对无辜之人出手，但璇本身的存在便已经超脱了自己亦或是社会所能管制的能力范围，是否杀人只是取决于璇自身的决定。
正如塞巴斯蒂安所说，如果不能将璇无害化以便置于管制之下，没人能够保证不会再出现下一个受害者。
尽管……
尽管这样一来，所谓的“无害化”必然会对璇带来巨大的创伤——肉体，和心理上的。
但，也只能这样了。
尽管什么都还没有做，但吴殳的心中却已经对璇生出了歉意。
抱歉，璇。就让我背负着歉意，承受你的怨恨吧。
吴殳的右手伸了出来，握住了塞巴斯蒂安的手。
“合作愉快，朋友。”塞巴斯蒂安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亲善的笑容。
“合作愉快。”但吴殳的脸上却凝着沉重。
就像是他的突然出现一般，在两人约定了时间和地点之后，塞巴斯蒂安撤回转角再次隐去了。
而吴殳则回到了吴悦的身边……璇的身边。
“阿虚你够慢的。”吴悦的书已经卖完了。在吴殳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无聊地趴在桌子上，就好像把脸摊在桌面上一样。
同样在休息地璇则坐在吴悦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扶着脸颊好奇地打探着漫展中来来往往的人群。
“撒。”璇抬眼瞥了吴殳一眼，随意地问了一声：“汝回来了？”
但在这随意一问刚刚发出，璇的眉头却微微紧起。
“汝去了哪里？”
“厕所啊。”吴殳立刻回答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就去上了个厕所。”
“将手给咱。”璇歪着头将袖子伸向吴殳，示意吴殳将手给她。
“算了吧。”吴殳将两只手竖了起来，上面残留的水滴顺着手指滚落下来，“手上还有水呢。”
“咱叫汝干什么汝就乖乖听话！”璇直接将手从袖子里伸出，如同戴着黑色手套一般的右手直接抓住了吴殳的手腕，将吴殳朝着自己这边扯了过来。
“汝用劲试试。”这一个大动作直接把周边路人的视线全都集聚了过来，连摊在桌面上的吴悦都微笑着抿着猫嘴看向两人。
但璇却根本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引人瞩目的。况且她现在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吴殳此时也猜出了璇大概指的是什么意思了——他并不想让璇知道自己和塞巴斯蒂安见过面。但一直生活在凡人世界中的他也确确实实不知道如何隐藏自己和塞巴斯蒂安的接触。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也是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