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本应一无所有,看不清方向的现实比一切都更使人迷惘,一切虚无华景皆是如此。

但是,我分明看见了令我难以忘怀的东西。

那是一座座雕塑,形象逼真,鬼斧神工,仔细看去每个细节都刻画到位。

但是,谁会在这个密林里面雕刻呢?

没有台阶,没有小道,没有人工开辟的痕迹。简直就是荒芜之地,可是,偏偏有这么多雕像。

是等待着探险者吗?

我像是发现惊喜一样欣喜若狂,当然不是因为喜欢不穿衣服的雕塑的状态和姿势,但是想到自己不过是碰巧撞见,如此幸运使我不适,我当做一切未发生一样向前走去。

但是,雕塑还是鬼魅般跟踪我。

它们忽而闪到我的前面,忽而闪到我的后面,无时无刻不缠绕着我,像是说“看我一下嘛,就一下都不好嘛?”总之我极为厌恶被人关注。

不喜欢被关注,哪怕是雕塑的眼睛,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之前忘记阐述,那是因为这种感觉在遇见奈子以后就消失了。

是的,我与奈子相遇改变了许多。

那个下雨的下午,在咖啡厅的一角,看见默默读书的藤原奈子,感觉与自己很像。现在想来到底是哪里很像呢?自己没有她那天使般的气质,没有她那天才的头脑,没有她恬静外表下任何一颗激昂澎湃的内心。

可能是看见她独居吧。当时的我只是一个落魄的穷学生(她家则是管理网络通讯的超级家族企业,而且奈子完全有可能继承,毕竟时代不同,她又那么天资聪颖。),我刚刚毕业,却读不了像样的高中,结果呢,本来应该就是一个落魄的小镇里度过终身。

但是在英国——我最讨厌的出生地,遇见了我的太阳,她是那么的令人在意。

她无私地接受了我的颓废和我的一切,而我把那些糟粕当做是我与她的共同点,用这种糟糕的方式与她交往,欲要把她拖入邋遢的地狱,可是却被她感染了。

险些吸毒上瘾的我被她拉了起来,每天在那个咖啡厅,我们想见,那种莫名的羁绊,令我唏嘘不已,我喜出望外地认为是上帝的馈赠,每天与她想见,然后倾诉我的不快。

是的,我一直没把她当做一个正常人,而是上帝赐予我的吐气机。我这么说的时候脑子会发抖,但是当时的确如此,我讨厌与人交流,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但是这个女孩还是把我改变了,中间发生了许多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说,总之,我后来在她的勉励下考上了东京大学(我后来去了日本,和我的家人。)

她是一个我值得感谢的人,是我人生漫漫长夜里闪烁的星星。

我忽而在一座完美的雕塑前驻足。尽管是白色的石料,没有任何颜色的渲染,却丝毫不感觉单调,甚至有种独特的韵味,啊!那个雕塑长得和藤原奈子一模一样!

应该说,它的原型就是奈子。雕刻的过于逼真,也至于我能够把它当做真正的艺术品来对待。(尽管我不稀罕这类作品,但是世界上又有谁会为我的奈子做雕塑呢?我在意它的雕刻者。)

当然,没有找到雕刻者留下的大名。即使是在雕塑的下方的石头墩子上也没有看见,算了,雕刻者又何必要刻意留下自己的姓名呢?大概是我自己的想法总是超越现实而占据上风了吧?

我继续端详着雕塑,看着那具体而传神的表情,石头雕刻的奈子朝着我微笑,脸上是彩霞里露出的阳光,不时有飞鸟略过的心头温暖荡漾,如同第一次看见她我心里燃起的那份温情与感动。

如果真的能回到初恋那天就好了,可是人生有几次那样的瞬间呢,话说起来尽管只过去了几天,但是自己感觉已经和奈子隔离了一个世纪,这也不全怪我,奈子实在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深沉,她的海纳一切的接纳之心也隔绝了向外界抒发心情的能力,在这种境地下,遇见了麻木的我,只能是在黑与白的中间地带生活,换而言之,即使是过去了几年,我与奈子也仅仅是肉体距离紧密联系在一起。

看着雕塑上宁静而静滞的表情,仿佛只有我在运转,这个世界的齿轮已经僵硬,失去了活力,如同沉寂的灰烬。

继续向前,我离开了奈子的雕塑,看见了许多其他的雕塑,那是在密林隐隐约约从上方出现的太阳的光影下照射出的斑驳表面的雕塑,他们有的是持着一些工具的人,有的戴着VR头盔;有的高谈阔论,一副神情庄重的颜色;有的怀着游离失所的颓废表情,哀叹世界的不公,惊人的是,这些想法全被我从雕塑里察觉了,真是不可思议!过去看这些所谓的艺术品我的眼睛里都是N个“看不懂”“看不会”“明明是瞎搞嘛”……反正不会承认自己没有艺术的高深造诣,总之我也许是写实派吧,只有这类超级真实的雕刻才触动了我的心弦,究竟真实到什么程度呢?你能与之对话的程度,灵魂吞吐思维的程度。

末了,高谈阔论不是我的个性,只是一时的沉沦让我一度迷失自我,在高傲与卑微之间游离,在无所谓的思考力消耗时间。

我继续向前走着,过去从来没有这么拼命地走过,但这一次我决定要绕一个大圈,直到回到起点。当然,这大概好似我的一厢情愿,因为这条路似乎没有转弯的意思。

雕塑还是在我旁边,我偶尔会再停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与我有关的雕塑,比如奈子的,可惜失败了,之后看见的无非是一些常人,穿着表现着自己的职业,很平常的雕塑,还有点就是些伟人,什么科学家,政治家,思想家等零零总总与我毫不相关的另一个世界的人物,在我看来,他们比UO能力者更加难以理解,但是,他们那些专长又何尝不是一种UO能力呢?在这样的的想法指导下,我逐渐适应了周围古怪的事物。

渐渐开始口渴了,自己的头发也因为出汗而变得凌乱,当然自从失业后就没有剃过发,这才是关键因素,不过使得我这个颜值本来就一般的不过有几块腹肌的家伙更加颓丧了。

走了更久,大概有一个小时了,密林里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只是麻木的质感,痛觉统统消失,不能完全断定是好空气的缘故,但是麻木是真实的,与被肉体折磨的麻木不同,这种麻木来自于对走出去感到无望的心智麻木,当然,我也不是没有在之前那一次体验过。

我甚至想,这该不会是雕塑的成因吧?一群人走进来,累死在里面,天长日久,变成了雕塑?那么下一个会不会是我?当然我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我看见了奈子的雕塑了,我怎么能这样想呢?

没有弯道了,我决定要停止了,再往里面走就真的不知所云了,感觉雕塑也渐渐稀少了,应该最后会真的跑到荒郊野外去吧?毕竟自己已经走了几个小时了,手机放在外面的长椅上,大概没了指望。

结果就是坐在一座雕塑下面(我认为是密林里面的最后一座),开始喘气,长时间没有喝水,但是劳累倒没有,坐下不过是为了思考。

到底要不要回头?

毕竟已经走了几个小时,但是继续向前可能就是真正的森林了。

这样的抉择还是太令人难以决策了,算了,歇一会吧。

我就这样躺下,假使真的有人发现我,也是奇迹,毕竟自己在这种糟糕到喘不过气的密林里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