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怕是要变了诶。”
雨水冲刷空旷的大街，仅有的几个行人皆是低着头步履匆匆。低矮的房檐下，一个七旬老者倚着大包裹，将手伸出去，水滴很快蓄满了宽大的手心。
哗哗的雨声，哒哒的脚步声。
老者面前突然落下一大片阴影。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老者皱起眉头，抬起下耷的眼皮。
一个衣服极其破烂的小女孩身后背着高出一头的少女，雨水顺着发丝流至脸颊，小女孩神情焦急疲惫，双腿弯曲打着颤。
“哦呦，跟我来吧！”
老者晃荡着站起，一手拎起大包裹背在肩上，随后和小女孩一齐扶着不省人事的少女。
—
“擦擦吧。”
房间里亮起了灯光，墙上的油灯里火苗不停的跃动。女孩坐在一旁，宽大的毛巾落在头顶，她眨巴眨巴眼睛，道了声谢。
老者靠在门板，嘴上叼着烟杆，颤悠悠的划着火柴，点燃烟锅里的碎烟叶。
大口大口的吸着，烟气入肺的感觉让老者舒适的发出叹息。
一时间逼仄的房间里烟雾缭绕，小女孩被呛得眼泪直流，不停地咳嗽。
“哈哈哈，你这个小娃儿真是不一般啊，背着个‘死人’走这么长的路，爹娘呢？”
“都死了。”
老者吸烟的动作一顿，叼着烟嘴一阵沉默。
他那混浊的老眼盯着油灯的火焰目光出神，随后叹了口气说着自己的遭遇：“自古这大国交战小国遭殃啊，昨天卡撒军队和芙拉的铁骑在洛溪城碰上了，我就是在那逃出来的，没逃的就都死在那了。
刚开始一大片火球术跟下雨似的，把城里都炸平了，真狠啊，平民百姓连门都没踏出去就被炸成碎肉了，事后我才明白过来，那是给两军军队铺路呢！先是骑兵打头阵，随后步兵接上，火炮兵在高地狙杀，那场面，老头子我看得都眼花了，人血跟下雨似的，一个交锋就是断胳膊断腿，之后我逃跑的路上听到，芙拉军队被打退了，统领的菲特将军脑袋在城墙上挂了好几天都烂了，据说城里怨气太重，夜半就有死人复活亡灵作孽。之后卡撒军队要在那驻扎，就请了圣主教的圣女和教徒在那施法，城里圣光降了三天才消去。”
老者自顾自的说着，等到说完才发现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咧了咧大嘴，老者把燃尽的烟灰倒在地上，敲了敲烟锅别回腰带里，将破兜帽扣上，他坐在地上一会便鼾声如雷。
—
“艾克西她究竟怎么了？一直昏迷到现在，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
妮娜坐在床边，看着艾克西沉静的容颜十分担心。
卡布图站在一旁将手试探的按在艾克西颈侧，惊叫一声。
“喔哟！咋没脉搏了！不对啊，这小手还温乎呢！”
老者说着把头放在艾克西胸口，隐约可以听到砰砰的心跳。
一只手飞快的伸向老人抓住了老人的脖颈。
妮娜惊呼一声，脸上露出了惊喜。
“艾克西你终于醒啦，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诶不对，你先把手松开啊，卡帕图爷爷快死了啊！”
卡帕图觉得自己救这两个小娃完全是吃饱了撑的，做好事不落个好名声也就罢了，可这要人老命是个怎么回事啊！
揉着发紫的脖子，卡帕图对着站在面前面无表情的艾克西和不停弯腰道歉的妮娜一阵吹胡子瞪眼。
“你这个小妮子可真是个危险人物啊，妮娜女娃你得离她远点，搞不好哪天晚上狂性大发就把你咔擦了！”
卡帕图神情夸张手舞足蹈，惹的妮娜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不过你这丫头还是要注意点，现在虽然生龙活虎的没什么事，要是某一天又昏倒了可没那么好运气有妮娜女娃这个死脑筋救你啊，你可真得好好谢谢她，她一个人背着你走了三天三夜才来到这里，身上都是伤口，反倒是你一点事也没有就像睡了一觉，真让人火大啊！”
卡帕图发着牢骚，一天的相处时间让他对妮娜这个女孩好感极佳，肯吃苦还善良，最重要的是长的还那么可爱，他要是有重孙子一定订个娃娃亲，毕竟谈恋爱要从娃娃抓起嘛。
艾克西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但却默默的抓起了妮娜的手。
这样她就会开心了吧。
妮娜果真一下子愉悦了起来，脸蛋不经意间又爬上了红晕，容易害羞的性格还是改不掉。
卡帕图在一旁还做着白日梦，什么取了三房妻子，生了十几个儿子，天天抱着孙子哄着玩，想着想着他这个单身老汉就留下渴望的泪水。
揉了揉眼角，看着正牵着小手的两个人，他总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少女间的友谊真是美好啊。卡帕图老爷子如此感叹。
不过和谐没有持续多久，窗外便传来许多声呼喊和尖叫。经历过的卡帕图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征兆。
战争终于蔓延到了这里。
“女娃们跟我走，腿慢可是会死的！”
背起大包裹，卡帕图一脚踹开门带着妮娜两人跑出旅馆。
旅馆的过道极其拥挤，避难逃亡的人挤作一团谁都想第一个跑出去，又都夹在楼梯口寸步难行。
女人的尖叫小孩的呼喊男人的谩骂声都带着死亡的气息，艾克西捂着胸口，眼前一花仿佛可以预见遍地的尸骸。
她把正挤进人群的妮娜拉出来，没有管她的迷茫恐慌，直接抱起妮娜冲进房间从四米高的窗口跃下。
“喂，你要干什么！”
一旁的卡帕图大惊，也跟了上去，看到她们跳下去心都蹦到了嗓子眼。
艾克西抱着妮娜安全落地，消失在了人群中，卡帕图安下心，也翻窗跃下。
假如平常一个七旬老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肯定路人肯定得围上一圈，不过现在人们都只顾着逃命谁会去关心和自己无关的事呢？
城主带着士兵在城门口疏散人群，身旁站着的高个卡撒军官注视着这一切。
“大人，裴冬将军近来可好？”
“裴冬将军雄风不减，多谢城主先生关心。对于城主先生的热情配合我们裴冬将军非常高兴，他是最不愿意见到无辜人民被卷入战争的，希望城主先生回到主城代卡撒帝国向谢尔陛下问好，顺便代劳询问陛下，是否有投诚的意向。”
卡撒军官露出和善的笑容，城主哈着腰显得恭敬无比。
“好好，我一定会尽力。”
顺着人流，艾克西和妮娜跑到了城门口，城门内外人头攒动，不泛有骑乘着高头大马的士兵将领巡逻监管。
“你们两个女娃跑的也太快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卡帕图老爷子气喘吁吁地挤出来，和艾克西妮娜站在大道旁的树荫下休息。
“这里也呆不了了，卡帕图爷爷你要去哪里呀？”
“我啊，应该会顺着这条道一路向西逃到卡撒去，毕竟从现在来看卡撒还是很有希望打赢这场仗的，我估计到那时候，瓦瓦林也就破败的不成样子了，或许也会就此覆灭吧。”
“那，我们能跟着你嘛！我会做饭会洗衣服，我们可以干很多活，带上我们吧。”
妮娜抓住了卡帕图的衣袖，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乞求。
卡帕图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女孩子在这个世道很难活，但是他已经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再带上两个人的负担有些沉重，更何况那个艾克西还来路不明又身手了得，引狼入室倒无所谓他也没有什么可图的，只是如果她的背景不一般，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到时候妮娜女娃也……
“好吧，我同意……”“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诶！”
艾克西突然插嘴引得另外两人神色大惊。
妮娜有些不安地牵起艾克西的手，十分疑惑：“为什么艾克西，你一个人会很危险的。”
“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我不能丢下你！”
“咱们应该分开，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跟着他逃吧，逃到安全的地方。”
“不！我想跟着你！”
向来腼腆听话的妮娜第一次如此抵抗。艾克西看着她朦胧的双眼，态度坚决。
妮娜紧咬下唇，细长的眉毛皱起，一时间陷入无声。
卡帕图没有插嘴，他也插不进去，两个女孩的事情他老人家还真没什么资格管。
—
一个小时之后，卡撒军官的通讯器接通，他神情兴奋的对城主说：“我们的军队已经埋伏好了，敌人的军队正往陷阱里跳，现在就关闭城门吧。”
城主望向城内，还有许多人正往这里赶，他有些纠结：“可是人还没有完全撤走啊。”
“这是裴冬将军的命令！”
卡撒军官的态度一下子变得不耐烦，城主惶恐的连声答应，立刻派人将城门关闭。
平民愤怒的敲打城门，却无计于施，只好又奔向主城门，谁知主城门前已经到临的芙拉军队直接将他们射杀。
察觉出不对的芙拉将领下令撤退为时已晚，卡撒军队层层包围，芙拉将领只能面对战败被俘的事实。
—
最终妮娜也没有留下艾克西，只能眼巴巴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妮娜呀，你和那丫头不是一路人，她注定在生死间游走，而你跟着她，便是天天与危险同眠，难听的话来讲，你是她的软肋，是她的绊脚石。”
卡帕图抽着烟拍了妮娜的肩膀。
妮娜突然回头说道：“爷爷，你很强吧，拜托请教我本领！”
妮娜小脸上两道泪珠划下，眼睛里闪烁着心碎的光芒。
“我不想，再被抛弃了……”
即使重要的人离去，也丝毫没有能力和资格去挽留。
这样懦弱的我，已经受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