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伊德,是这个大陆的名称。它同时有着另一个含义,龙之伊始,龙诞生的地方。

从古流传下来的无数传说里,龙的形象从未改变:山峦似大小的身体覆盖着宽厚的鳞片,两对晶莹而又巨大的膜翼每一挥翼便会形成的元素风暴将所过之处夷为平地,草木不生,那尖锐如钢铁的利爪甚至可以扼住魔神的喉咙。

而最为恐怖的就是龙的秘语,无人知道它的内容,只流传着它那无比恐怖的力量会让整个大陆覆灭。

这是阿洛伊德人民口口相传的故事,但龙的身影早已绝迹,对于外来者无异于捕风捉影,可本地人十分的相信。那并不是盲目的,又确实盲目的。

毕竟阿洛伊德人可以说出龙的诞生但却无法说出龙的毁灭,没有结尾的故事可无法使人信服。

阿洛伊德人自诩龙的血脉,实际上他们也只是平凡的陆地人罢了。没有精灵对元素天生的亲和力,没有兽人无坚不摧的身躯,没有天使对黑暗的抵抗力,更不如那最低等的魔物地精有锋利的爪子和无师自通的小法术。

和其他大陆一样,阿洛伊德势力繁杂,主要由各国分裂掌控,但在信仰上他们却都是一致的,那就是阿洛伊德的标志,龙。龙可不是教派,甚至连记载着教传的所谓的教派文书都没有,仅靠着代代相传的龙之传说和所自傲的龙的血脉,即使是最能笼络人心最无孔不入的圣主教派也无计可施。

用一些外地人的话来讲,那就是一群顽固不化的石头。

这只是玩笑话,实际上阿洛伊德矿源密布,森林湖海一应俱全,依靠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发展迅速,魔法更是丝毫不落后,摩尔多王国的卡德拉高级魔法学府至今是全世界最优秀的魔法学府之一。

拥有着这么多的优势,阿洛伊德自然强盛兴旺,而同时也有着诸多隐患,并且其中最闻声色变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卡撒帝国和芙拉苏达尼帝国由于一块新发现的巨大矿脉产生了争夺,卡撒帝国的下任继承者在争夺中被火魔法击中不治身亡,因此卡撒帝国向芙拉苏达尼发起全面总攻。

而夹在其中的小国瓦瓦林十分不幸的成为了战争重灾区,被动承受着战争巨手的操控。

……

“赶紧跑吧妮娜,阿爸阿妈、咳咳,已经快不行了,跑吧,一直向西跑吧,跑吧,别回头啊……”

阿妈沾满血液的脸庞仍历历在目,阿爸就静静躺在一旁,肚子被刨开一个大口子,肠子流了一地。

十二岁的妮娜对于死亡已经有了较为完整的认知,但当死亡的气息如此迫近之时,她还是慌了神只剩下哭泣。

早上妮娜起了个大早去上山采草药,一不小心掉下小坡迷了路,兜兜转转竟然跑到了镇上,路过小学院又偷听课听得入了迷,等到下了课被“亲切”的女老师送走,她才啃着糕点店大叔送的草果子糕赶回家。

她家在镇附近的小村庄,路并不是很远,妮娜慢悠着走远路却也走了三个小时。

幸福曾伴随着妮娜,她以为它会伴随一生,她是如此幻想的,可现实留给她的只剩破败的村庄和还温热的尸体。

妮娜记着母亲最后一直重复的话,跑跑跑。

身上背着鼓鼓的布袋,穿了许久都不舍得扔的碎花衬衣被灌木割了个大口子,手臂上还带着摔倒的新伤,脏兮兮的大花脸上泪痕还未风干。

于是,她就这样跑跑跑,跑在未知的道路上,遇到了那个奇怪的少女。

一刀切断最后一头野狼的脖子,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少女听到不远处稀碎的声音回头望去。

那是一个很狼狈的小女孩,明亮的大眼睛里恐惧还未退散,她似乎想要靠近又害怕着什么。

是我手里的刀吧。少女意外的能读懂人心。

明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给人通透的感觉,很纯净的少女啊,可是为什么拿着长刀呢?那些野狼也是她杀的,有点可怕呢。

妮娜心里想着,脸上扯了个笑容,配上一脸脏污格外的滑稽。

“你是猎人吗?赶紧跑吧,不知道是哪个国的军队驻扎在这了,恐怕周围的小镇村子都会遭殃呢。”妮娜善意的提醒,心里越来越苦涩。

“为什么要跑?”

“诶?他们很可怕的,阿爸阿妈也被他们杀死了。”

少女可以感受到对面女孩低落的情绪,却没什么安慰的举动。

仿佛心里缺失了一大块,却没什么东西来填补。

心,我有心么?

少女突然产生疑问,紧接着胸腔产生了一阵奇怪的感觉,少女一时无法描述。

是酥麻的。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话,但说话的人已经记不清了。

妮娜看着一时沉默的少女,以为她的父母也遭受了迫害,产生了同命相怜的一丝怜惜,悲伤和后怕也突然汹涌而出。

“呐,虽然阿爸阿妈不在了,但我们也要坚强的活下去啊。”

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少女的形象愈发的虚拟,仿佛会随着泪珠破碎。

少女此时正沉浸在新奇的体验中,仿佛是第一次有了知觉般,对待这酥麻格外的珍惜,可这酥麻来也快去也快,让她一下子感到空落落的。

“喂,我叫妮娜,你的名字呢?”

妮娜轻轻拽了拽少女肥大的衣袖,得到的却是少女疑惑的眼神。

原来完全没在听啊。

妮娜鼓起脸颊,有些嗔怪地重复了自己之前的问话。

少女紧闭的嘴唇微微张开,半天才吐出一个音节:“X。”

“X,艾克西吗?”

艾克西的手冰冰凉凉的。

对于妮娜牵手这一举动,艾克西没有什么情绪,她散碎的记忆里接触过最多的就是兵械的坚硬和血液的滑腻。

深沉的夜色在树林间漫散,对于没有野外生存经验的艾克西,妮娜便娴熟不少。

枯枝被打火石引燃,迸溅出的火星让妮娜向后瑟缩了一下。

艾克西十分专注地看着女孩的一举一动,她仿佛可以从中感受到一种灵动。

生命的灵动。

那是她没有体会过的。

妮娜被她看的脸颊通红,肚子又突然咕噜叫了起来。

妮娜脸蛋更红了。

“啊对了!我的小袋子里还有半块草果子糕和一些菌菇,让我找找……”

她赶紧低着头在布袋里翻找着,仿佛小脑袋也想扎进去。

“找到了,太好了不用饿肚子啦。”

妮娜捧着草果子糕凑到艾克西面前,腼腆得笑了笑:“呐,麦金大叔做的草果子糕可是小镇上最好吃的,尝尝吧!”

艾克西将头凑了过去,一口咬上。

甜甜的酸酸的,好奇怪的味道。

草果子酸甜的味道还微带着沁人的清香,蛋糕口感十分松软,甚至可以嚼到细碎的果干。

可是,直接把妮娜小姐的小手当餐盘也太失礼了!

妮娜小姐都快要羞哭了呀!

妮娜不知所措了,要知道她们乡下的女孩都是十分保守的,虽然艾克西也是同性,但这个行为实在是太大胆太让人难为情了。

“吃完了。”

艾克西将妮娜手上的碎屑舔舐干净,湿润柔软的小舌灵活的在指缝间游移,奇怪的触感让妮娜打了一个激灵,她快速抽回手,脸蛋一阵炽热。

妮娜支支吾吾的,把头埋的更低:“很不卫生的,下次,不要这样了。”

艾克西歪着头看着妮娜,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却对她此时的情绪了如指掌。

生气,羞怯,难为情。

人类的思想真的是捉摸不透。

艾克西如此想到,突然察觉出一丝别扭。

为什么,她会将自己划分出人类这个物种外?

难道她不是人类?

艾克西愣愣的,像是对妮娜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和人类是不同的?”

“啊?不同?艾克西不就是人类吗?”

情绪还未整理好的妮娜有些迷茫。

“我是人类么…”

“那个,其实我也不肯定啦,我听说在阿洛伊德大陆有许多种族呢,我记得上次还看见一个矮人跑到我家鸡圈里,唔,也许是个侏儒吧,那个家伙竟然明目张胆抢走了好几个鸡蛋呢,真是可恶啊……”

妮娜一打开话匣子,说的话就有些不着边际,甚至还扯到了邻居家两只公狗为抢交配权大打出手的奇事。

艾克西当然没在听。她清楚的知道一个人对于自己种族的认知是不会改变的,可是她却完全没有身为人类的认知,而作为人类的记忆更是没有。

她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

没错,艾克西甚至不清楚自己在哪里,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

迷惑越来越深,一个声音又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诶诶,艾克西你怎么了!”

眼前的火光骤然消散归为黑暗,外在五感最终停留在妮娜慌张的声线,少女突然陷入昏厥。

假如人类死亡便是永远停留在黑暗里,那么生又有何意义。

终将归去那无时限黑暗里,人类又是否会绝望与孤寂。

像是神的秘语又或是诡谲的叹息,艾克西的意识便深深的下坠,直至碰触到冰晶般光滑剔透的表面。

双眼悄然睁开,艾克西站起,看着这由光棱镜面组成的世界和面前矗立的棱镜,里面的自己仿佛被撕裂成许多碎片重新组合,扭曲、诡异。

“这里是我的意识世界?”艾克西自问,没由来的一股肯定从心底。

“是啊,你的意识世界。”

棱镜里的自己突然一阵蠕动,密密麻麻的黑点从中涌动而出,渐渐化为黑色人形,它的身体表面光泽如黑曜石,却如黑水晶拼凑般凹凸不平,闪耀着无数光点。

是另一个艾克西。

“你是我?”

“我现在是你。”

“那你曾经是什么?”

“曾经,我是神明。”

黑色艾克西瞬间贴近艾克西面前,好像咧嘴在笑。

艾克西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与它双眸相视。

棱镜世界悄无声息的支离破碎,根根黑色水晶触须从黑暗中生长纠缠,将一切困锁。

“你一定很疑惑吧,曾身处于中下位面的你从未触碰到神秘,自然无法理解。我是上位的神,我曾播撒光明,驱走疾病和灾难,为人类带来福祉,可那恶神们却将我封印驱逐到时空流域,我经受万般煎熬才遇到了你,你那时濒临死亡,我为了救你与你融合,将你带到了这个位面。”

黑色艾克西神情悲悯,话语动情极了。

“你在撒谎,你的身体里充斥着脏污,你的目光充斥着恶意,你,不可能拯救我。”

艾克西神色平静,话语如利剑般毫不留情地刨开了它谎言的外衣。

伴随着尖叫声,黑色艾克西身体突然破碎和周遭的黑色触须一齐化为飞灰,待那灰烬散去,无数棱镜闪烁着淡淡的白光,一面棱镜依然矗立在艾克西面前。

“啧,倒还机警,不过再怎么样,你的身体依然是我的!”

黑色艾克西尖锐的声音在意识世界中回荡。

“告诉我一切。”艾克西明白了什么,语气不容拒绝。

“可恶……”

细碎的齑粉从棱镜面渗出,在空中悬浮着,黑色艾克西再次化为的人形格外脆弱,好像一吹就散。

紧接着它一阵颤动,道出始末。

原来艾克西前身为战斗机械体,并引发了一场超级核容能爆炸,而恰巧的是当时她所处的空间壁层极其不稳定,当超强度的能量引起了壁层震荡甚至是撕裂,那么所有事物就会进入时空流域。

时空流域是夹在无数个时空壁层中的混沌之地,那里是一切可能性的诞生,也是一切可能性的终结。那里没有因与果,却又有无数个因与果,而想要果必要有因的出现,而那因的出现则需要一个可能。

艾克西,神奇的中下位面机械体,混沌之地产生亿兆个可能性的开始。

身为机械体的她,产生了灵魂。

在无尽的虚无中,一粒直径不足一普朗克长度的混沌物质由于她的缘故脱离了时空流域,穿梭进时空壁层,在另一个时空壁层里形成了一个主位面,并引申了无数分支位面。

时空流域是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的,那里的一切都是滞留的,无法脱离,原本。

可当由艾克西不经意间播下的种开了花结了果,那么它本身就是受时空流域法则保护下的,即使是打破了时空流域原本界定,那也只是打破了外在界定。

时空流域不存在完全的虚无。它诞生了可能性,由一个因果产生了无数的因果。

艾克西脱离了,因为她产生的位面里,一个冒失鬼,哦不,一个邪恶的魔神,睚。她的身份是神界的清道夫,用来制造负面能量来维持位面的平衡,可当她自己都无法承受黑暗之时。

她就炸了。

事实上大位面意识把暴走的睚牵引到了时空流域,送到了正无意识漂浮的艾克西面前,被潜意识里渴求能量的艾克西吞噬掉了。

又一个因产生了。

艾克西再次穿梭进了时空壁层,来到了这个魔法世界。

“臭小鬼,我警告你不要再控制我了!”

睚气急败坏得大叫。

“你说过,你就是我,我借用我自己的力量怎么了?”

少女说的理所当然。

睚一时无话可说,她黑气般的身形分散又凝实凝实又散开,艾克西可以感觉到她情绪波动的猛烈。

“把力量交给我吧。”

“喂喂,别开玩笑了,你自己拥有那么恐怖的能力还抢我的,太贪心了吧!”

“我有什么能力?”

“啊啊啊,都说了不要控制我啦!”

睚乱吼发了一通脾气后,还是乖乖告诉了艾克西。

“你这个家伙运气真的是没话说啊,反因果之力啊,那可是能影响万物的无上能力。当你使用它时,只需要一句话,一个念头,就能将一切的因和果斩断,让你得去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个能力没有限制吗?”

“当然有了,你现在实力不够,只能影响你自身,而且过多的使用或使用超出灵魂承受范围的反因果之力,会渐渐和因果法则同化,变成法则的一部分。你有没有感觉到一些不同呢,因为你已经使用过反因果之力了。”

“哦,那告诉我你的能力吧。”

“啧,我的能力是吞噬和交换,吞噬一切所见之物甚至是能力和天赋,只要用最重要的东西来和我做交换,我就能给人们想要的一切!哈哈哈哈,心动了没,想不想和我做交易呀?”

睚颇为得意的介绍自己的能力,还不死心的凑到艾克西面前引诱她。

“把你的能力交给我。”

“什么!啊!”

组成睚的黑色烟雾突然疯狂的飞卷着,冲向了艾克西。

睚愤怒地大喊着,却无法控制自己不断融合的身躯。

而艾克西的情形也十分糟糕,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身体里澎湃的力量以及精神上撕裂的痛苦。

艾克西跌坐在镜面上,身体被黑色物质包裹着,渐渐成茧状。

要死了吗……

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闪过,艾克西的精神意识彻底进入封闭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