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肥林的课讲来讲去都是应用物理学的历史背景，我们大家很不捧场，楚婕也明显没什么兴趣，但还是给足了面子，背挺得笔直，然后眼神涣散。
“上的什么鸟课。”
听见这句话时，我仅仅以为这只是后桌的某个同学吐了个槽。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声音和眼前提线木偶般的楚婕发出来的，一模一样。
月亮又隐去了身影，违和感把我拉回现实。
“我就在这里，别找了。”
我几乎确定了声音的来源，就在楚婕空空如也（物理）的腹部。
慢慢把身子挪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的鞋子发出咻咻的声音，几乎在同时，传来细小的咀嚼声，两种声音相互交织，气氛沉静的吓人。
可能是我的错觉，每当我踱步一点点距离，楚婕就离我更近一点，月光仿佛移动屏蔽器一般把楚婕笼罩在阴影里，我必须赶在尿出来之前逃出教室。
僵持了五分钟左右。
“靠，你人也太鸡婆了，要跑就跑快点。”
楚婕发出不可思议的抗议，大步流星的跨出了阴影，我觉得我的前列腺濒临崩盘。
这时我终于看见“她”了。
原本空缺的腹部肉块已经补上，但更加恶心。
一张直径三十厘米左右的大嘴出现在小腹的位置，正咀嚼着不知名的某种东西。原本应该是胸部的位置长出了比常人至少大三倍的眼睛，眼镜蛇一般金黄尖锐的瞳孔印出寒光，肚脐被两个不可名状的小孔代替，看起来应该是鼻子。
最令我震惊的是，楚婕的脑袋连着脖子的部分整个消失不见，空荡荡的衣领低垂。
那个金色的大眼睛正轻蔑的看着我，轻咳一声，吐出了嘴里的口香糖。
“你你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她”对着我翻了一下眼皮，半叉着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动作神态像极了校门口的街痞。
又摸出了一个打火机，熟练的点着烟后深吸一口，吐出了一串长长的烟雾，场面滑稽中透着猎奇。
一想到眼前的这个东西五分钟前我还对它抱有妄想，心里五味陈杂，反而让我冷静了下来。
“我是神。”
看着这个抽着劣质香烟的痞子妖怪，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它看我呆在原地，便倚着墙壁，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
烟抽完了一根，它上下摸索无果，看起来有些无奈。
“三十年前，那时你应该还没出生，我被束缚在这个学校里，无法离开，只能不断更换姓名和样貌，每毕业一次，便以转学生的身份重新来过。”
“所以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吗……”
它抬头厌恶的看了我一眼，接着说。
“不是说了吗，我是神，神是没有年龄的概念的。”
“哦哦哦哦哦……”
我找了个座位坐下，对眼前这个人型派大星产生了浓厚兴趣。
“大概在两年前，我塑造了这个“楚婕”的身份，但是我的能力逐渐流失，已经没有办法重新捏造人偶了。”
“我戎马一生，战死沙场后转生为神，历经无数战役，却被束缚在这个弹丸之地三十年，我不甘心。”
它站直了身子，身体微微战术后仰，呈现出做作又不可一世的姿态。
“我想你帮我个忙。”
“为什么是我……”
派大星径直朝我走来，瞬时让我紧张万分。
“这一个月以来，你每天都至少转过头看她六十次，你以为我没发现？”
“……”
青春期男生的小秘密被人戳穿，确实是一件害臊的事。
“我只是选了最有可能的人，我没时间了。”
它离我越来越近。
“明天开始，她会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你要接近她了解她，如果你不可避免的喜欢上她……”
我能非常清楚的看到那张大嘴里超出规格的巨型臼齿，闻到嘴里充满腐臭的味道，金黄色的瞳孔凑近看其实早已完全失去光泽，布满了如裂纹般密布的血丝。
“我就会杀掉你。”
教室外开始下雨，雨滴落在窗户上却不会滑落，反而凝结成冰，教室内温度似乎降低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我打了个寒颤。
妖怪的身体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整个上肢不规则的膨胀，丑陋的嘴巴，眼睛深陷进肚子里，被填上去的肉块抚平，头部的位置长出了一个巨大的肉瘤，如倒过来的流水一般向头顶收缩，渐渐能看见人脸的大致轮廓，而躯干部分也逐渐成型。
我喜欢你个鸡儿。
若干分钟后。
还是那头棕褐色的长发，妩媚的垂眼，樱桃色的嘴唇微张，美人痣勾人心弦。
平坦的小腹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那双长腿能满足男生所有的幻想，月光映照下的雪白肌肤透出幽若的光，我不敢再往上看，尴尬的低下了头。
如若不是刚才那个膨胀的肉球，我不确定能否忍受得住。
再次看向她时，“楚婕”已经穿上了校服。
“明天见。”
依旧是笔直的坐姿，奇特的香水味，还有和石子说话般的冰冷语气。
我收好桌洞里的作业，慌乱而笨拙。
余光往回看了一眼，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眼神不带感情，三十年的长夜，这个孤独的神就这样坐了三十年。
如果楚婕有了自己的人格，那么这算是另一个“它”还是一个全新的人，她还有以前的记忆吗？对我的印象又是怎么样？
还有这个神，浑身上下痞气满溢，一丁点没有寺庙里观音的神圣和肃穆，你要说他去喝花酒都完全符合这个气质。
正想着呢，身后传来了啤酒瓶盖打开的声音。
你还真喝上了啊！
干嘛要用楚婕的脸啊！我以后还怎么正视她啊！
“刑天。”
楚婕把酒瓶举高正对着我，说出了一个我熟悉的名字。
“拜托你了。”
说罢，一饮而尽。
PS:
刑天：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人物之一，和黄帝争位。据《山海经·海外西经》当中记载:" 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於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